但除了他身邊的近侍外,在場的人都沒有動,不僅是御林軍,連他帶來的威武營將兵,同樣也像沒聽到指令。
大司馬陡然清醒,發指眦裂,看向李煦:“你做了什麼?!”
“大司馬嘴上說著救人,但為了兒子把人舅舅打一頓,這似乎也不太合適,”李煦穩聲道,“說來還得多謝一聲大司馬,這些天沒來上早朝的官員都記於名冊之上,有的人膽子大,還敢趁機朝京城外給各州郡的遞信,想必他們都是忠誠之人,隻可惜忠的不是朝廷。”
“你不可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換人!京中絕無那麼多能用的人,”大司馬忍住怒意,“從京城外借兵的書信我都已經攔截,侯府私兵同樣沒有大動靜,你怎麼可能!”
李煦呵笑出一聲,“大司馬也知威平候忠心,怎麼就不多想想他都能給侯府留三千人,又怎麼可能不給京城留人?父皇平日從不動用這群人,不代表他們從不存在,你威武營是有三萬人,但他們敢跟鍾將軍麾下的一萬精兵相比?”
大司馬呼吸有些急促,但他並沒有亂,“不可能!如果皇帝手裡真有鍾將軍的人,不可能沒人知道!”
“信不信由大司馬,”李煦站得筆直,面上不顯任何異樣,“不過也多虧了大司馬在這裡拖時間,這才能讓人殺陳副將,執虎符讓威武營兩萬人返回駐地。”
“絕不可能!陳副將行路保密,就算真有威平候的人,他們也絕不可能聽信於你李家!”大司馬的話突然一頓,一股寒意突然湧上背脊,就算他領進皇宮中的人有問題,但皇宮外的人不可能到現在都沒有動靜。
他倏然轉向鄭壇,鄭壇手上的劍依舊在滴血,他卻後退幾步,讓旁邊的御林軍拔劍,對準大司馬。
“大司馬方才說本宮派人刺殺鄭將軍,實則不對。”
李煦慢悠悠地,話隻說了一半,大司馬不是傻子,他怒急攻心,口吐血沫,擦去之後怒問鄭壇:“是你傷的邗兒!”
“父親明鑑,我隻是不想大哥再出去惹是生非,勞您費心費力,非心懷惡念,”鄭壇隻道,“再者說,父親重病,若有大哥陪伴上路,當是該感激於我。”
李煦突然開口宣旨:“奉父皇口諭,大司馬襲殺御林軍統領,夜半領兵闖京城,殺御林軍無數,照當朝律法,當處以斬刑,株連九族,念鄭長丞大義滅親,特恕一族。”
御林軍拔劍對向大司馬,大司馬身邊隻有幾個死侍抵抗,但沒過多久,這幾個人突然鼻孔流黑血,身形搖晃,沒撐多久,被侍衛取了性命。
鄭壇大義凜然道:“鄭家效忠陛下,絕不容許父親行反叛之事。”
大司馬了解自己這兒子的狠毒,含著血沫捂胸口,指他怒吼好幾聲你這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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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司馬糊塗了,我不過是過繼的,”鄭壇笑道,“除了大哥之外,誰又能做你兒子?父親不忠君主,我隻是替天行道。”
月亮露出半個角,暗淡的月光散在地上,大司馬癱坐地上,頓時也明白自己敗了徹底,他突然轉向李煦哈哈大笑道:“便是我今日敗了,李家氣數絕對也長不了!等鍾家知道皇帝所作所為,青州必反!”
宮殿門口流滿深紅血跡,李煦隻把他的話當做喪家犬之言,慢慢走近,身體挺直道:“父皇對鍾家如何有目共睹,大司馬若想挑撥,挑的不是時候,壓下去,聽候發落。”
侍衛壓著年邁的大司馬離開,大司馬卻回頭狠狠看鄭壇一眼,宮燈驅散漆黑的昏暗,屍首無數,鄭壇上前,在他耳邊道:“父親大可放心,大哥一定會先您一步離開。”
大司馬恨不得扒他的皮。
鄭壇卻像什麼都沒說過一樣,他轉身朝李煦跪下,抱拳行禮,“鄭某未辱太子殿下吩咐,但方才路遇長公主,不好處理,讓人請進客棧,等事情結束後再打算放行,恐怕會讓鍾世子擔心,勞殿下向世子解釋。”
他很識相,會說話,知道李煦和鍾華甄關系好,借此套近乎——他並不知道李煦和鍾華甄看過他和鄭沐的事。
“華甄那邊本宮會說,你平反有功,明日早朝父皇會嘉獎,不會少你,”李煦扶他起來,讓他回去休息,又看向李肇,語氣平平,“父皇招你觐見。”
鄭壇知道他們兩個人不合,並沒有插話進去,先行告退去處理雜事。李肇習慣這位他的語氣,並沒多說,隻是朝他行禮,進了寢殿。
夜晚的風帶來一陣冷意,李煦看著鄭壇別有心思離開,緊繃的後背終於放松片刻。他按了按自己胳膊,試圖緩解因為刺激而來的興奮感。
鄭壇在大司馬手下未得重用,十幾年來為鄭邗處理麻煩,卻依舊處在小小的長丞之位,任何一個有野心的人,都不會滿足於這點蠅頭小利。
威平候給長公主留私兵,是因為怕她受旁人欺負,京城素來守備森嚴,有個威武營駐守。
威平候是個沙場將軍,確實不可能在京城留下一萬人之多來守衛皇宮。
今天進皇宮的這些人的確是侯府的私兵,隻用了一千人,並非從侯府調用,而是早幾年就已經養在皇宮,得長公主準許。
僅一千人,便抵了一萬庸俗之輩,威平候對長公主的愛重之意,可想而知。
他在京城留私兵一萬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除了皇帝外,旁人也說不清。
鍾華甄父親的戰神將軍名號傳得太響,手下鐵騎驍勇善戰,忠君赤誠,留有一萬私兵守護京城,又護妻兒,不算誇張。
李煦兩年前就開始接觸鄭壇,以此為借口引鄭壇上鉤,他是有野心的,屈居鄭邗之下,能力卻遠在鄭邗之上,有鄭邗壓著,他這輩子都沒有出頭之路。
鄭壇是很聰明,沒盲目聽他的一己之言,半信半疑,在大司馬接觸李肇的時候同李肇套上了關系,之後又在他和李肇之間選擇了他。
這並非長久之計,但目前而言,是最簡單的。
他捶著手,對旁邊侍衛道:“本宮出宮一趟。”
她對母親很依賴,要是知道長公主沒回家,指不定慌成什麼樣。
鄭總管越過地上血跡跑過來,連忙對李煦道:“太子殿下,方才侯府差人來報,鄭將軍派人接走了世子!”
李煦手突然一頓。
第35章
妓坊一帶這段時間不同於往日的喧囂, 白天安安靜靜,晚上更加寂靜無聲。
風中一絲涼意拂過人臉,鍾華甄被人領進去, 一把利劍突然間架在她脖子上,她微微頓足, 這是鄭邗的人。鍾華甄隻是微微挑眉,身後一人劍術精湛,用劍逼退暗衛。
這是她父親留下的私兵統領,叫劉兆, 武藝高強, 常護送長公主來回東頃山。
鍾華甄臉色平靜, 後退一步道:“鄭將軍請我過來, 我便是客,無禮怠慢之舉, 難不成是鄭將軍待客之道?”
鍾華甄起初並不打算赴鄭邗的約,鄭家亂象,他早就瞧上她的臉, 即使她是男子也不在意。
可他派來的人以長公主為要挾, 要鍾華甄一人前去赴約, 讓她不得不多做考慮。
“久未見鍾世子, 甚是想念,世子膽子還是一如既往的大, ”有人推著坐木輪椅的鄭邗從黑暗一角出來, 隔著個院子與鍾華甄視線相對, 他看到她身後的侍衛,“不過鍾世子似乎,有點不太聽話。”
鍾華甄看著他,隻問:“我母親在何處?”
鄭邗滿臉胡須,他神色莫測地笑了笑,聲音粗壯,“長公主是個美人,世子卻勝過她許多。”
他並不知道長公主在什麼地方,但他知道長公主進宮的事。
大司馬清早出門,吩咐不許任何人離開皇宮,長公主不可能走得了,鍾華甄最聽長公主的話,親近長公主,他並不用管長公主現在在哪,隻要鍾華甄知道人在他這裡,她絕對會過來。
鍾華甄慢慢皺眉,夜晚有些寒人,風裡夾雜涼意,她身上披著大氅,遮住瘦弱的身子。
鄭邗每次見她都能覺出一種驚豔之色,現在隻恨自己傷勢太重,身體不能有太大的動靜。
他打量她的眼神從上慢慢往下,平白讓人產生陰暗湿冷之感。
鍾華甄斂住眉眼,她道:“看來母親不在這裡,那鄭將軍這次找我來,是想做什麼?”
照鄭邗火急火燎的性子,現在還沒讓人帶長公主出來,代表長公主不在這裡。
“父親進宮多時,你說太子是被捅幾十個窟窿,還是留有全屍?”鄭邗靠著輪椅,另起話題,他虎背熊腰塊頭大,現在穿得卻比鍾華甄還要多,“你鍾家在青州之地,地遠無依,現在沒有太子依靠,縱使是出了事,屆時我若對外稱你犯了舊疾,將你關在將軍府,也沒人能奈何得了我。你何不早降鄭家,多得份寵愛?”
他的手指微點幾下木輪椅的扶手,鍾華甄身後冒出一些動靜,她回頭看一眼,好些個黑衣暗衛拿刀堵住回路。
鍾華甄訝然道:“鄭將軍喜好男風已經讓人驚訝,現在這樣做,是覺得我今天離不開?”
她是侯府的世子,從前避著他隻是不想太過招麻煩,不代表她是誰都能得罪的。她都敢過來,帶的人自然不少。挑一個武藝高強的劉兆跟在身邊,也隻是為了防止意外。
“你離開又如何?”鄭邗一如既往的狂妄,“京城都是鄭家的東西,你走得了一時,還走得了一世?你府上的私兵再多,難道還能比得過專門布置過兵器的威武營?”
鍾華甄頓了一下,常人私下都傳鄭將軍是下三路思考的人,果真一點都沒錯。沒哪個正常男人會因為想要另一個男人動用軍營的將士,李煦要是知道,都會給他評上一句蠢笨如豬。
而鄭邗隔著朦朧的燈光看她那張出眾的臉,心裡實在痒痒得厲害。他猜過自己受傷的幕後黑手,不是太子就是鍾家,兩方的嫌疑是最大的。
太子不會活過今晚,鍾家也會有所波及,鄭邗隻是舍不得鍾華甄這個美人。
鄭邗隻要想到她眼紅唇媚的模樣就覺得口幹舌燥,熱血激沸,受傷的心口處隱隱作痛,他抬手捂胸口,旁邊伺候人趕緊給他一粒藥丸平息,讓他不要動太多情緒。
鍾華甄則在暗暗觀察四周,這裡的暗探不少,大司馬對自己兒子的寵愛沒有下限,這些都是武功高強之輩,如果動武衝出去,想要毫發無損脫身有些困難。
她不知道皇宮現在怎麼樣,也沒指望李煦能抽出時間來找她。隻要長公主不在,一切都好說,現在先離開才是最重要的。
鄭邗煩躁擺手,讓小廝讓開,又對鍾華甄道:“你這張臉長得好,來鄭府伺候本將軍,不會吃虧,看你這細皮嫩肉,想來是沒嘗過房中事滋味,到本將軍身邊來,求本將軍在床上幫幫你,你就該知道其中妙處。”
他言辭實在粗鄙,猶如坊間不學無術的小混混,鍾華甄沒受影響,她開口直說:“鄭將軍既然要和我比,那便不如和我打個賭,看看明天早上從宮裡出來的人是誰。”
“這有什麼難?”鄭邗看她,聲音粗,“不過鍾世子的賭注必須是自己,我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鍾世子體弱,這我倒不介意,能服侍得好,你的賞賜不會少。”
鍾華甄還未表態,通報的小廝領著一個侍衛裝扮的人急匆匆跑過來。
鄭邗抬手讓人進來,那侍衛雖沒見受傷,但滿身是血,氣喘籲籲跪下,喜道:“屬下乃長丞之人,特提前來通報一身將軍,大司馬勝了!”
鍾華甄呼吸一緊,直覺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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