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他不肯說,我就自己解鎖了。


手機的密碼沒有換過,還是我倆生日的後三位。


按到最後一個數字,一張印有我睡顏的照片陡然出現。


似乎是昨晚偷拍的。


他低頭,有種被抓包的窘迫。


我卻一把摟住他的肩膀。


因為太硌手,鼻腔又是一酸。


好在我忍住了。


「你想拍,我們就多拍幾張好了。」


江愈笑著說好。


可是後來我才知道,把手機還給他的時候,照片就被刪掉了。


他不想我記得他。


17


因為藥物的關系,沒過多久他就睡著了。


我站在走廊裡,把幾首新曲子的 demo 發給童薇。


【薇薇,我要休息一段時間,你另接幾個藝人,拿去做出道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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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為了照顧我,童薇推掉了不少機會。


我不能再因為我的原因,耽誤她的事業。


童薇很快發來消息:【你瘋了吧,這幾首歌我都聽了,誰唱誰火,你趕緊給我回來錄新專輯。】


我猶豫了下,還是決定把江愈的情況告訴她。


那邊靜了一會兒,發來一句【知道了】:【歌我先收著,等你回來唱。】


我還想再勸,傅連琛從背後叫住了我。


「這就是你寧願被封殺也不來求我的原因?」


我一驚,回頭就看到他站在病房門口,隔窗望著江愈。


無需多言,那張臉已經說明了一切。


我能做莊瑤的替身,是刻意為之的結果。


而他和江愈,卻是實打實的相像。


沉默中,傅連琛忽然笑了:「如果我把他弄死,你會怎麼樣?」


他帶著一種殘忍的破碎感,轉過頭問我。


我的汗毛一下就豎起來了,上前一步,死死盯著他,一字一頓:「會和你拼命。」


話音剛落,冷意已經蹿上了他的眼底。


但我毫不畏懼。


除了江愈,我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了。


許是目光太過凌厲,傅連琛看了我一會兒,終於意識到我不是在說笑。


「所以你擔心我死掉是因為他,心甘情願供我驅使也是因為他。」


笑意從他臉上一寸寸崩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莫名其妙的委屈,他說:


「江慈,你其實從沒愛過我對嗎?」


愛?


這個詞竟然能從他嘴裡說出來。


我忽然想起他對朋友說過的一句話:「替身而已,能有多愛。」


此話一出,傅連琛瞬間白了臉。


他死死盯著我,在我路過時,一拳砸在牆壁上。


「以前他們說頂流歌手江慈恃才傲物、為人冷漠我還不信,今天總算見識到了。」


「江慈,你是真的狠。」


我笑笑:「彼此彼此。」


他氣紅了眼,轉身消失在走廊盡頭。


我想他也未必真的愛我。


隻是從沒被人這樣對待,不甘心罷了。


18


三天後,江愈出了院。


在我威逼利誘下,搬進了我新租的房子。


到家時童薇已經把糖豆送回來了,這幾天它一直寄養在童薇家,看見我激動得不行,向我跑過來時尾巴都要搖斷了。


隨後江愈進門,糖豆猛然警惕起來。


叫了兩聲,似乎發現不對,又大著膽子靠近兩步。


江愈蹲下來,眉眼彎彎:「還記得我嗎?」


這一聲像是打開了什麼神奇的開關。


糖豆立馬認出了他是誰,跑過去又舔又跳,甚至翻開肚皮讓江愈摸。


三年了,糖豆還記得他。


記得江愈剛把糖豆抱回來時,它才巴掌大小。


那時候我不愛說話,不是彈琴就是發呆。


江愈總擔心我不出去活動會生病,於是某天在路邊看到一條無家可歸的小狗,就抱回來送給了我。


這招很有用,我每天雷打不動地帶糖豆出去遛彎。


哪怕後來通告再忙,也沒有耽誤一天。


江愈「走」後,有很多次我都站在樓頂了。


是糖豆的嗚咽,才讓我沒有真的跳下去。


有時候我甚至在想,江愈是否計劃好了一切,才能在「死」後,一次又一次把我泥淖中拽出。


這個猜想在我倆出發去超市前得到了證實。


因為新家裡還缺不少東西,吃過飯,我提議去超市一趟。


江愈自然沒有異議,等我換好衣服走出來,就看見他正蹲在牆角和糖豆說悄悄話。


隔得有些遠,我隻聽見了一句:「糖豆乖,哥哥走後,要替我繼續保護姐姐。」


糖豆眨了眨眼睛。


它並不明白江愈為什麼要對它說這些。


也不明白一個人活在世上,怎麼會比小狗先撐不住。


它隻知道,答應了人類的話就要做到。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世界破破爛爛,小狗縫縫補補。


所以江愈抬起手時,糖豆真的把爪子放在了他手心,又叫了兩聲。


一人一狗,像是達成了某種約定。


我的淚水潸然而下。


怕江愈看見,趕緊胡亂抹了兩把。


……


因為要買的東西太多,我們從下午逛到了晚上。


回來的路上,我和他爭論男孩子究竟能不能穿兔子拖鞋。


他拎著一個大包,滿臉無奈:「我有說不的權利嗎?」


「當然沒有。」我順勢拉住他的手。


江愈手臂一僵,但到底沒有放開。


不止如此,短暫錯愕後,還與我十指相扣。


我望著他。


朽月有蓓蕾,開在我心上。


如果能一直這樣。


一直這樣該有多好。


19


隻是進了小區,一道人影打破了和諧的氣氛。


走近一看,是傅連琛。


我不知道他在這裡等了多久,但看地上的煙頭,應該時間不短。


見我走來,他站起身,各種情緒混雜在黑色的瞳仁裡。


有不甘,有憤恨,還有……嫉妒。


江愈下意識把我護在身後,引得傅連琛一聲冷笑。


「好久不見啊江慈,不介紹一下嗎?」


我把東西交給江愈,讓他進去等我。


可我到底忘了傅連琛是個怎樣惡劣的瘋子。


他不知發什麼瘋,突然當著江愈的面大喊:「你跟我睡一晚,我給你錢治他的病。」


我一驚,還沒反應過來,江愈已經一拳揮了過去:「不準你這麼說她!」


江愈為人溫和,鮮少和別人起衝突。


此刻他雙目赤紅,雙手青筋畢露,明顯是動了怒氣。


傅連琛被打得坐在地上,摸了摸下颌,竟然笑了。


「江慈,他一個快死的人,你到底看上他什麼了?」


我扶住搖搖欲墜的江愈,第一次打心眼裡厭惡一個人。


「傅連琛,你真惡心。」


他微微一愣,看向我時,竟然也紅了眼。


可我沒時間理他。


因為江愈,流血了。


……


其實這幾天他也流過鼻血,隻是每次他都偷偷背過身去擦掉。


我看到了,也假裝不知道。


直到這層本就脆弱的窗戶紙被捅破,生活終於露出本來猙獰的面目。


這段時間,我手機裡全是關於再生障礙性貧血的搜索記錄。


可每一條的結果都顯示,無法治愈。


 入夜,江愈穿著我買的兔子睡衣,緊緊把我抱在懷裡。


我能明顯感覺到他身體的灼熱。


可是情到濃時,他還是會說:「不行,隻有這個不行,我們小慈還要嫁人呢。」


他越是為我著想,我心裡就越難過。


我死死抓著他的衣襟,埋首在他胸前。


「江愈,你能不能不要這麼溫柔,這樣隻會讓我越來越離不開你。」


他笑著揉揉我的頭,語調蒼涼:「可是小慈,這世上沒有誰是離不開誰的。」


說這話時他很篤定,似乎已經做好了打算。


我隱隱不安,收緊雙臂,將他抱得更緊。


江愈繼續道:「被綁以後,我遇到了黑幫火並,雖然僥幸逃脫,但一顆炸彈落在離我兩米左右的地方,輻射誘發了伊拉克戰爭後遺症,也就是再生障礙性貧血。醫生告訴你了吧,我隻有四個月了。」


我輕撫著他手臂上彈片劃過的疤痕,不敢去想他是以什麼樣的毅力留在緬北近兩年的。


眼淚在眼眶打轉幾圈,又收了回去。


至少,他回來了不是嗎?


至少,還有四個月不是嗎?


我試著打起精神:「沒關系啊,四個月,我們可以做好多事呢。」


我描繪著幻想過無數次的美好圖景,他也平靜地聽完。


黑夜如同一杯烈酒,讓人短暫地忘卻憂愁。


半晌,他貼著我的耳畔輕嘆:「如果有別人能讓你幸福,那你一定要忘記我。」


「江愈!」我一下就坐了起來。


他張張口,還想再說什麼,我卻撩起袖口。


原本光潔的手臂上,大大小小的傷疤不計其數,都是他失蹤的那段時間留下的。


「這樣,你還要再說下去嗎?」


江愈的眼圈瞬間紅了。


其實我也明白,這世上沒有誰能永遠陪著誰。


可我年少時遇見的人是那麼驚豔。


我怎麼能忘掉,怎麼可能忘掉?


他垂下眼:


「可是我會持續發熱,會動不動就出血,會一天比一天蒼白消瘦。」


「小慈,我不想你看見這樣的我。」


他還是那個驕傲的江愈。


那個以第一名考進新聞系,立志成為一名優秀記者的江愈。


他怕我看見他頹敗的樣子。


我埋頭在他肩膀,語帶哽咽。


「小看誰呢,我現在很會照顧人的,你看糖豆不就被我照顧得很好。」


「你別走,留在我身邊好不好?」


如果這場與死神的賽跑,我注定是輸家。


那我也希望,能夠陪他走到最後一刻。


房間靜謐了一會兒。


不多時,江愈輕嘆口氣,說了聲「好」。


然後低頭輕貼我的耳側:


「其實從見你第一面開始,我就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20


接到莊瑤的電話,已經是一個月後了。


「阿琛病了,不肯吃藥,還一直在叫你的名字,你過來勸勸他好不好?」


「不好。」我簡明扼要。


可是下午,我陪江愈在飄窗前看書時,莊瑤直接敲響了我家大門。


門一開,一個巴掌就甩了過來。


「ṭű¹江慈,你好狠的心。」


聽見動靜,糖豆跑過來對著莊瑤狂吠一通。


江愈這時候已經不怎麼愛動了,我怕他看見,謊稱出去買東西,把莊瑤拉到了附近的咖啡館。


一坐下,她的眼淚就掉下來了。


「你現在很得意吧?」


莫名其妙。


「那天從醫院回來,阿琛給了我一筆錢,說以後不能再繼續幫我了。我以為他是對我父親的事無能為力,可是他的下一句是,女朋友會生氣。可是你們明明分手了不是嗎?你明明隻是我的替身不是嗎?」


我也奇怪,可我來這,不是聽她發牢騷的。


「莊小姐,我不知道傅連琛為什麼這麼做,但他幫不幫你,是你們之間的事。如果你來是為了讓我去勸他,那你可能白跑一趟了。」


我轉頭,想叫服務員來結賬,莊瑤卻叫住我。


「你知不知道他這次為什麼會生病?」


她盯著我,好一會兒才說:「三天前,他和朋友聚會,喝多了非要讓我帶他來找你。剛到你家門口,就看見你和一個男人有說有笑地下棋。」


「他說,你從沒對他那樣笑過。」


我一愣。


這件事我好像有點印象。


那天雨下得很大,我和江愈在廊亭下棋。


我下不過他,就耍賴悔棋。


次數多了我也不好意思,就主動給他表演魔術。


我捂住眼睛,張開嘴巴,然後問他看見了什麼。


他說:「蝴蝶。」


那是我很久很久以前給他講過的故事。


當我們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就像有一百隻蝴蝶在肚中翩翩起舞。


張開嘴巴,蝴蝶就會飛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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