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不想讓大黃傷心，沒告訴他失去妖丹的事，隻說被秦源騙了，打工又掙了錢，想回靈山修煉。

「好，我們回家。」

夕陽下，我們一隻瘦貓，一條瘸狗，沿著街道往城外緩緩走去，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

當年我們倆也是結伴同行，跋山涉水，走了將近一個月才到達 B 城，即便路途艱辛，眼裡依舊充滿希望的光。

從未想過，會是這樣的結局。

11

回靈山用不著人類的東西。

手機、卡片、衣服……我們都沒帶。

走啊走啊。

大黃的腿瘸了，走得慢。

我們走了很久才回到靈山。

交過錢，靈山大佬給我們劃了一片地，讓我們修煉。

我把所有儲存的靈物資源都給了大黃。

他很吃驚：「為什麼都給我？你不用嗎？」

我實話告訴他：「我的妖丹沒了。」

沒了妖丹，自然沒法修煉，隻能慢慢等死。

Advertisement

大黃哭了。

我說：「別難過，總歸要死的。」

如今靈山裡的妖越來越少，大家都衝著一個了無希望的飛升修煉，但實際上至今無人成仙。

妖精們有的失蹤了，有的修煉死了，有的被人類捉去殺了……數量已經沒剩幾隻。

靈氣匱乏，靈山大佬為了分配資源，開始收費。

以後很多小妖沒有靈氣修煉，估計也會慢慢消失。

總歸都會化作塵土。

聽我這麼說，大黃哭得更傷心了，在確認我沒有妖丹後，便接受了我的資源，努力修煉。

大概一個月，他養好了傷。

眼睛看得見，腿也不瘸了。

我的身體一點點虛弱下去，先是維持不了人形，後面開始整天整天地睡覺，且睡覺的時間越來越長。

我忽然有預感，總有一天，我會一睡不醒。

我找了塊鳥語花香的地方，趁還醒著的時候刨了個淺淺的坑，在裡面鋪上幹草，就在坑裡睡覺。

如果死了，就地掩埋。

我沉睡的時間越來越長，有時候睡之前是黑夜，醒來發現還是黑夜，不過是第二天的黑夜……

直到某日，我忽然發現自己說話開始困難，腦子裡作為妖的記憶在漸漸消退。

靈山五百年單純枯燥的生活……

人類世界裡三個月貓咖打工……

遇見秦源……

和他在一起的歡樂時光……

他的笑容，他的聲音……

說過的無數情話……

那些鮮活的記憶，開始一件件褪色，消失。

我正在變成一隻普通的貓。

冥冥中我知道自己該交代後事了。

「大黃，明天把我埋起來。」我強撐著說。

大黃流著眼淚摸摸我的頭。

沉入黑暗前，我聽到他哽咽著說：「好。」

12

這一覺睡得很沉很長，像是回顧了自己的一生。

原來死前真能看到走馬燈。

再度睜開眼睛，身體在顫動，耳朵傳來嘈雜的汽車聲。

好一會兒，我才反應過來我被人抱在懷裡。

抬頭，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

秦源！

我下意識想跳開，但身體太虛弱了，無法成功。

就連撓他，也如同撓痒痒。

「小白，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秦源不斷撫摸我的頭和毛發，試圖安慰。

我討厭你！

為什麼我沒死？

一開口，我發現自己居然又能說話了。

忽有所感，我趕緊檢查身體，神奇地發現妖丹居然回來了！

這下子，我徹底蒙圈。

「你的妖丹沒有被吃掉。」秦源說。

他變了很多。

很瘦，頭發和胡子亂糟糟的，衣服破破爛爛，像是個乞丐。

不知道這些日子，他去了哪兒。

「回去你就知道了。」

秦源將我帶回 B 城。

我無力拒絕，隻能任由他帶走。

回到 B 城遇到董冬，我才知道了事情的完整真相。

原來，我和秦源在一起一年時間裡，他漸漸發覺我的異常。

有次和尚看到他戴的圍巾，說是妖物的毛發，秦源便漸漸起疑，但並沒有告知任何人。

那和尚一直在跟蹤，發現異常後告訴了秦家人。

秦家人經常找秦源談話，也是在那個時期，秦源漸漸想起小時候在靈山迷路被救的事，明白我的確是隻妖，從此下定決心，幫我隱瞞身份。

秦家人為了救治親戚，還有幾個需要討好的生重病的大人物，打算搶走我的妖丹。

秦媽媽一開始不知情，對我諸多挑剔，後來得知秦家計劃，便保持了沉默，實際上心裡很反對。

妖丹需要妖精心甘情願自行取出，才能保持完整。

秦家人想利用秦源重傷騙取我的妖丹，秦源不肯，開車離開秦家，但被秦哥哥派的人開車撞了。

秦源那時候心神不寧，沒躲過去，被重傷差點死掉。

秦哥哥這時再騙我取出妖丹，趁著秦源沒吸收前撈出來，讓人送去郊外醫院。

這件事被秦媽媽看在眼裡。

秦源曾經和秦媽媽談過多次話，表示非常喜歡我，想和我在一起，那次吃過飯後，秦源又向她放了狠話。

秦媽媽明白秦源真的喜歡我，不想傷他的心，加上我曾經救過秦源，她更不可能恩將仇報，最終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終究良心佔了上風，她搶走了妖丹，將妖丹藏了起來。

我逃走後，秦媽媽將妖丹交給秦源，讓他還給我。

秦源拖著傷體去貓咖找我，被董冬嚴詞拒絕。

他一直哀求，董冬怕他傷害我，沒告訴他地方。

直到秦源拿出妖丹，他才勉強告訴靈山位置。

然而秦源在趕往靈山途中，被人追殺。

秦家那幾個大客戶命不久矣，知道能救命的妖丹被盜，自然不肯善罷甘休。

秦源一路躲避追殺，九死一生，又怕將人引進靈山打擾我，便滿世界亂跑。

好不容易擺脫追兵，才拼命趕來靈山，在最後關頭救了我的小命……

「所以，秦源並沒有背叛我？」我恍惚問。

董冬點點頭。

我沒想到，秦源從頭到尾都沒背叛我。

更沒想到，一貫橫眉毛綠眼睛的秦媽媽，居然會在最後關頭幫我。

而一向對我友善的秦爸爸和秦哥哥，居然會笑裡藏刀，謀害我。

人類，果然難以看透。

董冬將一粒藥給我。

吃完我便神清氣爽。

「這也是秦源為你尋來的。」他嘆氣道，「要搞到這種藥，恐怕代價不小。」

吃過藥，我在秦源的別墅裡走來走去。

回到 B 城，秦源便將別墅讓出來，讓董冬和我住在裡面。

董冬白得修煉場地，自然高興。

我們安靜地住下來。

我沒再見過秦源。

據說他來過，但每次來，我都在睡覺。

他像是在刻意躲著我。

正好，我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13

大概過了半年。

看電視的時候，一則新聞顯示，秦源已經成為秦世集團的董事長。

秦哥哥和秦爸爸沒出面。

刷開手機評論，許多人都說近半年秦世集團可謂血雨腥風，兩兄弟為爭家產鬥得你死我活。

如今看來，是秦源獲勝了。

眾人唏噓豪門無父無兄，沒有絲毫感情。

視頻裡，秦源的臉冷酷深邃，一看就脾氣不好，生人勿近。

他站在高位，舉手投足, 非常有氣勢。

無數人跟隨他。

我恍惚, 那個在我面前要親親抱抱的嚶嚶怪, 喜歡毛茸茸的變態, 是不是他。

日子安靜地過著。

我在別墅裡沒有任何人打擾。

時間慢悠悠地來到五月。

我的傷情已經完全恢復，修為甚至有了提升。

那段不愉快瀕死的經歷漸漸蒙上了舊色彩, 收斂了鋒銳的稜角。

再想起時，已經沒有了當時的痛不欲生。

其實知道真相後, 我已經沒有那麼怪秦源了。

又不是他幹的壞事。

他也是受害者。

時間又過去這麼久, 我早就原諒他了。

但他一直躲著我, 不肯見面。

在別墅裡生活非常方便，秦源從不主動出現在我面前, 但我所有的需求，都會在第一時間滿足。

甚至不需要我提, 他也會早早準備好。

董冬在貓咖裡忙活, 不常來別墅裡。

別墅裡經常隻有我一個人。

我在屋裡睡覺，竟然有些寂寞。

如果秦源能來就好了……

如果我們能像以前那樣就好了……

秦源……

晚上睡得迷迷糊糊時，有道熟悉的氣息守在我身邊。

當他要離去時，我忽然醒過來, 拉住他的手：「秦源。」

「小……小白？」他似乎有些震驚。

ṭú³我鼓起勇氣，湊過去, 在他唇上輕輕落下一吻，紅著臉說：「別走。」

秦源僵硬半晌, 猛地將我緊緊摟進懷裡, 仿佛要揉進骨血。

14

我和秦源重新在一起了。

不管是人還是妖，都要往前看。

以前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秦源又變成那個喜歡毛毛絨，喜歡嗚嗚嗚的變態加嚶嚶怪, 天天黏著我。

我和秦媽媽的關系處得很好。

如今秦家爸爸在療養院裡養病, 秦哥哥在蹲局子，秦媽媽和秦源則在一起。

當初家產鬥爭, 秦媽媽選擇了秦源, 她覺得大兒子越來越瘋狂, 不適合做家族繼承人。

我又回了一趟靈山見大黃。

大黃知道我的故事後，感慨萬千，替我高興，又很惆悵。

我知道他想起前主人的事。

我問他要不要出山, 大黃搖搖頭說：「再也不出去啦。」

大黃一直沒告訴我前主人是誰, 估計不想再提。

大概那段記憶很難受吧。

我從靈山下去的時候, 碰到一個年輕人在山裡轉圈圈。

普通人進靈山，受陣法影響，容易迷路。

「請問，你有沒有見過一個叫大黃的人？」他問我，眼睛裡滿是期望。

我忽然福至心靈, 意識到面前的人就是大黃的前主人。

他看起來很憔悴, 似乎在山裡逗留了很久。

我說：「沒有。」

他很失望，仰頭望著無邊無垠的大山，神色惆悵。

我走到山腳，秦源穿著白色 T 恤, 微笑朝我招手：「小白！」

我走過去，笑著說：「走吧，回家。」

回家。

以後我會和秦源一直在一起。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