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路上,回家路上,他工作的路上。
就像是圍追堵截似的,不停地纏著他。
「宋綣,你原諒我好不好嘛?」
「宋綣你跟那個女人到底要住到什麼時候啊。」
「宋綣,你不喜歡我了?我不信。」
其實,我該跟宋綣好聚好散的。
本來就是在他身上找另一個人的影子。
可我就是做不到,當我有些悲哀地發現自己舍不得宋綣時,一切都遲了。
比如現在,我揣著花了一上午時間做的便當去找宋綣時。
卻瞧見他身邊白色的人影。
女孩撐著下巴看著細嚼慢咽的男人,像是終於得逞,連發梢都洋溢著陽光的味道。
「宋綣,我說,你還是比較喜歡吃我做的飯吧?」
「那個女人根本就沒我會做飯,對不對?」
她嘰嘰喳喳地說著話,男人不聲不響地將飯咽下去,卻並未回答。
其實不回答,已經算是默認了。
宋綣在我面前總是很溫柔,在那個女孩面前卻冷冰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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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知道這恰巧說明他在意,在意她離開他,在意她把他丟在國內。
不知道聽誰說的,有的時候恨,會比愛更洶湧。
我握緊手中捧著的飯盒,打開手機,給他發了條消息。
「宋綣,你在幹嘛?」
他回我消息總是很及時,就比如現在,他也會低頭看手機,而後向我打字。
「吃飯。」
「一個人吃嗎?」
男人垂眸盯著屏幕等了很久。
我也等了很久,就在窗外看著他,心髒開始不爭氣地跳起來。
然後,等來他一個字。
「嗯。」
……
你看,從不撒謊的宋老師也朝我撒謊了。
就因為那個總纏著他的女人,哪怕他對她冷眼相對,也扛不住他下意識想保護她的心思。
10
又忘帶家門鑰匙了。
我有些懊惱,坐在門口的樓梯上,膝蓋上放著做好的便當。
事實上,我不太會做飯,便當的賣相其實也不太好,歪歪扭扭擺成的小熊形狀,似乎也顯得那麼潦草。
看著看著,我忽然就眼眶泛酸了。
眼淚砸在便當裡,說不清哭的緣由,或許是因為上周還在跟宋綣討論去哪旅行,或許是我真的動了跟他結婚的念頭。
可我知道現在什麼都沒了,那個女孩在慢慢蠶食著宋綣。
她和宋綣間有那麼多回憶,而我什麼都沒有。
我不知道我在樓梯上坐到了什麼時候,回過神來的時候,聽到的是男人低啞清晰的聲線。
「哭什麼?」
我抬頭,落進一雙潺水一樣的眼睛裡,他抬手蹭了蹭我的臉頰,
「誰惹你了?」
他幹脆抱起我去開門,走進玄關後就將我抵在鞋櫃上。
輕輕的吻落在我裸露的皮膚,看起來很溫柔,於是我拉了拉他衣袖,問他:
「宋綣,你還喜歡白嫣嗎?」
可是啊,宋綣連聽見她的名字瞳孔都會縮一下。
是或不是,很簡單的回答,可是他卻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都知道,他不可能再回答。
「妍妍,聊點別的。」
夕陽落在他身側,晦澀而殘忍。
我勾了勾他腕沿的衣角,輕聲問他。
「那你會離開我嗎?」
「不會。」
這次,倒是斬釘截鐵。
可我想離開你了,宋綣。
11
宋綣和那個女孩在一起的次數變多了。
女孩總是纏著他,而他像是被逼無奈一樣,趕不走她,於是便和她越走越近。
在又一次去宋綣他們學校找他,看見他身邊早已坐了位穿著白裙的女孩時,我重重地嘆了口氣。
手指放在門把手上半晌,最終還是收回,離開了走廊。
我漫步在他的學校裡。
其實對於大學的記憶,我已經忘掉了很多了,唯獨記得那個佔據了我青春大多數時光的人,他總是遠遠地看我,高高冷冷的,不愛笑,也不愛說話。
他叫林山。
林山死了,死在一片荒蕪的雪地裡。
六年前我跟他去滑雪場玩,因為一次事故,他為了救我,永遠躺在了千年的冰川之下。
宋綣和他長得很像,兩人眼尾都有一顆痣,隻是一個愛笑,一個不愛笑。
所以見到宋綣的那一剎那,我幾近心髒驟停。
哪怕他不是他,就為了接近那相似的面孔,我都願意拼盡全力。
……可是現在,又落得這樣的境地,我苦笑了下。
大概都沒臉見林山了。
知道我愛上了他的替身,他估計陰沉著臉要氣死的樣子吧。
……但我也知道那個人早就不在了,人死不能復生,他的後事,還是我處理的。
我走到了學校的一處水塘邊。
正午的陽光正好,斑駁的影子透過樹葉落在行人的身上。
遠方不知何時溢起蟬的鳴叫,而當不可能的事情發生時,幾乎是一瞬間,我的大腦如同被雷擊中般宕機。
人死不能復生,對吧?
可是為什麼,我在下午悠揚的石橋上,看到了一道我念念不忘的身影呢?
宋綣在我的反方向,而且他應該在陪白嫣,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距離有些遠,但那個夢了一百次的身影,我不可能看錯。
此時,有一堆研學歸來的大學生成群結隊地走過石橋。
下一秒,那個身影轉過身,藏進了人群裡。
我想也沒想就跑過去,扒拉人群,周邊全是年輕洋溢的歡聲笑語。
我不可能看錯的,那絕對是他,可是那怎麼可能是他,他明明,他明明已經……
終於闖過綽綽人影,我猛地停滯住腳步。
因為我的前方,什麼都沒有。
春風激起櫻樹,搖曳一地落花。
我站在那裡,卻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如驚雷般悶響。
12
我略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
信箱裡多了兩封嶄新的明信片,我思考了很久,那是我跟宋綣三個月前去一處古寺時寄的。
那裡有個說法,在古寺中許下的願望,寄到住處時就會成真。
明星片略有磨損,但尚且能看清原本的字樣,我寫的是:
「希望和宋綣能夠天天開心。」
宋綣的呢?當時他寫的我沒有去看,此時正靜靜躺在郵箱的最底層。
我沒忍住將它翻了過來。
此時一個電話響起,是宋綣的,我邊看明信片邊接了起來。
「妍妍,晚上有個會,可能得晚點回來。」
他一如往日溫柔散漫,我摩挲著信紙,覺得連聲兒都哽住了。
半晌,憋出個嗯字。
他以為我在生他的氣,於是放緩了聲調,哄我。
「自己先墊點,我晚上回來給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我掛了電話,盯著手中的明信片,眼淚終於落下,洇湿了字跡。
他們說,在明信片許下的願望,寄到住處時就會顯靈。
我記得的,那天,我寫好了明信片,去找宋綣,摟住他脖子。
在他低頭輕輕吻我時,我看見。
他在明信片上寫下的話是:
「希望能和白嫣和好。」
……
我站在自己的衣櫃前,將衣服一股腦地拿了出來。
其實要帶的東西沒有那麼多,我喜歡攝影,就帶了個相機Ṱū́₂,將鑰匙放在玄關上,離開了這個待了四年的家。
再走到馬路邊上的時候,春風吹著小腿肚子涼。
我什麼都沒準備就走了。
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晃蕩,不知道去哪,也不知道該做什麼。
我不想回家了,也不想見宋綣,我都能猜到他會怎麼對我,他好像總覺得隻要對我溫聲細語地說話,就能把我哄回來。
可我也確實該死的喜歡上了他。
所以才會這麼難過,眼眶酸疼,家門口有個小公園,我走到那裡,晚風拂起一地落葉。
不知何時,雨點砸在臉上。
出門時帶了不少東西,唯獨忘記帶傘,我坐在公園的長椅上,雨水漫過了衣襟。
手機響了起來,一下多了好幾條消息,
宋綣的,他發現我沒回家了。
「去哪了?」
「下雨,傘也沒帶。」
「妍妍?」
人生,總是會經歷那麼些奇幻的時刻。
比如現在,我的手機還在響,消息一條條彈出來。
可頭頂的雨卻停了,有人打著傘,站在我面前。
我仰著頭看他,發不出聲音,那道淡漠的視線落在我的身上,眉眼輪廓鋒利,一如六年之前。
所以,今天下午我沒看錯,沒有看錯……
六年前為了救我跌下冰川的男人,此時正手插在口袋裡,垂下眼淡淡地看我。
半晌,他才開口,說著我聽不出語意的話。
「我不在的這些年,找替身,玩的爽嗎?」
「妍妍?」
13
我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不知道是不是淋了雨腦袋淋壞了的幻覺。
可是他依舊打著傘站在我的身前。
沒有動。
「林……山?」
我張了張嘴,這個日復一日思念的名字,原來真說出口,會顯得這麼陌生。
他垂著眼睛看我。
林山就像一塊化不開的冰一樣,要不是最後在那片冰川下他為了救我被松雪衝下懸崖,我都不敢確信他愛我。
可是,這世界上真的會有死而復生這件事嗎?
雨點打在傘面之上,他跟從前一點都沒變,不愛說話,更多時候,就拿一雙淡薄的眼睛望著我。
「你……」
你去哪了?
你為什麼還活著?
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林山?
太多話堵在喉嚨,我連從哪個問起都不知道,於是匯聚在一起,就換來一個顫抖的話語。
「你……還好嗎?」
「我挺好的。」
他回答得一板一眼,認認真真。
然後他就嘲諷出聲。
「我覺得你也過挺好的。」
「我死了,你就找了另一個替身,你到底在不在意我?」
我啞住,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這些年,你去哪了?」
可是當我再次抬頭問他時,沉默的人換成了他。
「是你假死的,這算是假死吧?」
「是你騙了我的,你知道得知你死了的時候我多難過嗎?」
「這麼多年來,你不聲不響,從來都沒聯系過我。」
「那我能怎麼辦呢?你知道我……」
多想你嗎。
我仰著頭朝他質問,最後一句話,硬生生被自己吞了下去。
算了,無論宋綣還是林山都是一個樣,一個把我當成白月光的替身,一個瞞了我六年。
「你們兩個。」
雨勢似乎更大,可我想也沒想,就闖到了傘外。
「我都不想碰了。」
生活真的一團亂麻,搞不清的事情一直在我的腦海亂轉,理解不了,也思考不了。
我這種人,一直在這樣的時刻保持逃避。
可是,這次,我的手腕卻在身後被人緊緊攥住了。
「抱歉,妍妍。」
「很多事,我不能說。」
如傾盆而下的雨裡,男人的指腹摩挲過我的腕心。
我側過身,艱難地開口問他。
「那麼,你還會走嗎,林山?」
雨幕匯成無邊的弦音,他的眼眸透過湿漉漉的黑夜,像包裹著細密編織的悲傷。
「可我從來就沒離開過你,妍妍。」
14
我跟林山回了一趟以前租的房子。
老舊屋子看起來卻並未封塵,他說每個月,他都會來打掃一趟。
可是這些年他在做什麼,他依舊閉口不談。
我跟他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有整整一個櫃子,放著我跟他的回憶。
林山的足球,我倆拍立得拍出來的相片,還有,幾個略有破損的小本子。
「诶,林山,這好像是我高中時寫的小說诶。」
我朝他揚了揚那個東西,他的眼神淡淡略過,然後將我摁在懷裡。
「嗯。你還說想要當個小說家,所以大學才選了中文系。」
對於大學,或者高中時的記憶,我都有些模糊了。
正當我端了板凳想墊腳將內裡的一個小冊子拿起來看時,靠在廚房旁的男人喊了我。
「來吃飯了,妍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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