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第195章

  滇寧王妃一愣,旋即平靜道:“生老病死,誰不要經這一遭?無非是個早晚罷了。”


  她與滇寧王的感情早已耗盡,咒他死掉都不隻一回兩回,此時聽到這個信,內心也不覺得有什麼觸動,隻是一片漠然。


  沐元瑜理解她,並非所有破裂夫妻的盡頭都可以釋去前嫌,死亡宣告結束,但不一定能代表原諒,滇寧王妃受了丈夫一輩子的傷害,她不轉圜自有她的道理。


  這件事她提過一句也罷了,洗過了個舒適的澡,抱著寧寧逗過一回,溜溜達達走去找朱謹深。


  朱謹深沒有闲著,乘這功夫把她的護衛叫了兩個到跟前,問了話,此時已差不多知道她又往暹羅後發生的那些事了。


  沐元瑜松松地梳了個髻,穿著鴉青色繭綢夾袍,一進門就見他目光奇異地望過來,腳步不由頓了一頓,低頭也望自己一遍,沒望出什麼來,莫名抬頭笑道:“殿下,怎麼了?”


  朱謹深不答,隻是向她伸手:“過來。”


  沐元瑜也想他得很,聽話地過去了,自然地挨了他坐下,順勢把手塞到他的手掌裡。


  她以為接下來朱謹深該親她了——進來的時候她還特地關了門呢,結果他並沒有,隻是握著她的手,忽然冒出了一句:“沐氏,大約是天生出戰將。”


  語意悠悠中若含嘆息。


  沐元瑜眨著眼:“——嗯?”


  她仍是不大懂。


  朱謹深微笑了下:“你不要擔心了,有你此番功績,便不能功過相抵,沐氏也不會再有大的災罰,些許小懲,沐氏大約撐得過來。”


  沐元瑜恍然大悟地:“哦——殿下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她挺滿意,“我沒白辛苦這一遭。”


  又笑眯眯給朱謹深說好話,“都是殿下幫我。”


  朱謹深卻搖搖頭:“我不幫你,你自己也有法子能辦到。”他凝視著她,“你可能沒有察覺,你逢戰時的福運有多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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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她出徵起,所下的每一個決定,無論是深思熟慮,還是僅出於直覺,亦或是迫於當下形勢,最終都是無一錯處,並且凡出手就有斬獲,如果她是百戰的將軍,還可以說是豐富的經驗造就了她,但她不是,這才是她第一次正式帶兵。


  運氣這種事很難解釋,甚至可以說是玄妙,但確實存在。


  作為沐氏的假世子,她先天不足,生來就陷於險境,後來又同親爹做了對頭,人生似乎倒霉透頂,但沐氏的血脈好像並不如滇寧王一般重男輕女,終究還是賦予了她不一樣的能力,她的氣運,最終體現在了戰場上。


  展維棟也誇過她福將,沐元瑜當時感覺還好,還有心情謙虛謙虛,不過現在叫朱謹深這麼一說,被他滿是贊賞的目光看著,她登時就飄飄然了:“真的?我真有這麼厲害?其實我也沒有多想,就覺得應該怎麼做,就照著來了。”


  朱謹深頷首:“這就是福運的意思了,有的將軍籌謀良久,自覺做好一切準備,最終卻一敗塗地,不是他不夠用心,隻是戰場形勢,往往人算不如天算罷了。”


  沐元瑜不一樣,她不是沒有遇過意外,比如沐元德,比如歸程中的東蠻牛部,但她都以一種絕對優勢幾乎是碾壓了過去,看著容易,其實是底下的兇險叫壓住了,沒能爆出來而已。


  沐元瑜忍不住笑:“殿下可不能再誇我了,我要真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了。”


  尤其朱謹深慣常是不誇人的,他一下說起這種話來,就尤其顯得真誠可信,能鼓動人。


  朱謹深道:“哦。”


  沐元瑜空空地等了一會,失落道:“真不說了?”


  她就是客套一下麼,其實她可愛聽了。


  朱謹深唇邊綻開笑意,捏捏她的臉:“跟我裝什麼。”


  傾身過去,溫柔地吻住她。


  沒誇獎聽了,有親吻也不錯,沐元瑜配合地伸手抱住他,朱謹深摸了摸她的後背,卻是微皺眉,含糊道:“瘦了。”


  沐元瑜哄他:“外面沒有好吃的,難免掉了點肉,回來養養就好了。”


  朱謹深勉強滿意,但沐元瑜覺得不太對了,掙出一絲理智,按住他往裡去的手道:“殿下,母妃還等著我們吃飯呢……”


  她被朱謹深的氣息包圍著,不是不願意發生點什麼,不過要是去晚了,滇寧王妃肯定想得到他們幹了什麼,她想想就覺得怪不好意思的。


  朱謹深退後了點,平息了下氣息,道:“我要走了。”


  沐元瑜睜大眼:“——啊?!”


  她被親得還有點暈乎,但下意識忙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雲南戰事已定,我要回去京城了,那邊情形現在雖還不壞,但我不能久耽於此,不回去見皇爺。”


  對啊。


  京城也還跟瓦剌對峙著呢,就沒有這件事,朱謹深作為一位皇子,也不可能沒有來由地長住雲南。


  沐元瑜意識到他說的是真的,人就有點發呆住了,她沒有想到離別來得這樣快,但她不能阻止他。


  他也有他的家要回。


  朱謹深重新靠過來,這回沐元瑜不說話了,很感傷又留戀地依了他——讓母妃笑話就笑話吧,大不了把臉皮放厚一點就是了。


  ……


  胡天胡地到隔日,她一睜眼,隻見天光大亮,著急慌忙地要起來,朱謹深聽到動靜,從外面進來按住她:“府裡無事,你多休息一會,我和王妃說過了。”


  沐元瑜急道:“我給殿下收拾東西——”


  “沒這麼急。”朱謹深目光在她頸間的紅痕滑過,若無其事地拉過被子替她重新蓋好,道,“等沐王爺回來,我總得和他見一面。”


  沐元瑜:“……”


  朱謹深迎接著她飽含控訴的目光,幹咳了一聲,低下頭親親她,道:“我錯了。”


  沐元瑜就勢咬他一口——不得了了這位殿下,裝可憐都學會了!


  朱謹深不躲,隻是在極近距離裡含笑看她,眼瞳裡倒著她的臉,不多時沐元瑜撐不住了,松了口,把他的臉推開。


  朱謹深摸摸唇,問她:“消氣了?”


  沐元瑜醞釀了一下,沒醞釀出怒意,隻好無奈道:“我本來也沒生氣啊。”


  他其實沒怎麼鬧,親親摸摸得多,很克制地顧慮到她遠道歸來了,隻是她自己確實累,才睡到了現在。


  朱謹深微怔,本已柔軟的心內又化了一層,道:“你睡吧,別的事都有我。”


  沐元瑜眼皮還粘著,困倦地點了下腦袋,閉上了眼。


  朱謹深目光溫柔地看了她的睡顏一會,方輕手輕腳地轉身出去了。


☆、第178章


  沐元瑜再一次醒來時, 下人來報,說柳夫人要見她。


  柳夫人這次回來後, 滇寧王妃懶得費心尋地方關押她,索性仍把她丟回了清婉院裡, 住處還是那個住處, 待遇就差遠了。


  沐元瑜進去時,隻見院內外一片蕭瑟, 滇寧王當初發現她帶著兒子出逃後,曾狂怒地把這裡砸過一回,什麼名貴器具都砸了個稀爛, 之後雖有下人來收拾了, 但柳夫人既倒了臺, 就沒有新的器具補充進來了。


  以至於這裡跟個荒地似的。


  柳夫人找沐元瑜, 不為別的,是聽說了她回來的事, 想求她盡快把沐元瑱葬回祖墳, 入土為安。


  那個小烏壇現在正在堂間空蕩蕩的條桌上放著, 前面插了幾截燒剩的殘香。


  沐元瑜望了一眼, 點點頭:“行, 我叫人出去找先生算個合適的日子——”


  柳夫人忙道:“世子費心了,不過珍哥兒已在外面受了許多苦楚,也不講究那些了,依妾的一點見識,能早一日入土, 早一日得祖宗們的護佑就最好了。”


  她說著話,神色間有些急懼,沐元瑜明白了,她這是怕拖到滇寧王回來,怒火未消,不同意這個安排,所以想搶先把沐元瑱下了葬。


  如此,滇寧王有再大的恨意,也還不至於要把兒子再挖出來。


  沐元瑜嘆了口氣:“好吧。”


  她知道滇寧王對兒子其實心有不舍,但不想跟柳夫人解釋許多,人死如燈滅,什麼合適的日子,終究也不過是安慰活著的人罷了。


  她隻是想起來又問了問柳夫人餘孽首領的事,問她可能想到新的線索,隨便什麼都行。


  柳夫人為難道:“二殿下也來問過,隻是我跟大哥幾乎沒有往來,實在是想不出來了。”


  她已經把餘孽那一窩賣了個幹淨,這時候要說再有隱瞞,也是不可能,既說想不出來,那就是真的沒辦法了。


  沐元瑜隻好轉身叫了人來,把那個小烏壇抱走,去往祖墳點穴落葬。


  柳夫人呆呆地看著她的背影,想說什麼,又沒說得出來——沐元瑜可以幫珍哥兒有個著落,可她的下場,是沒辦法求沐元瑜的,隻能在此等待著來自滇寧王的最終裁決。


  再五日後,滇寧王隨大軍一起歸來。


  這昭示著南疆正式平定下來,在歷時九個多月之後,戰爭的陰雲終於從南疆各族百姓們的頭頂上移開。


  這一日滿城擺滿鮮花,百姓都擁上了街,載歌載舞,歡迎大軍凱旋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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