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聽完我的保證，王爺眉眼柔和得像一潭春水，那勾勾繞繞的狐狸眼是個女的見了都得腿軟。

除了我。

我蹲在地上賣力的用手刨土，對王爺的笑容無動於衷甚至覺得他很闲。

「有時間笑，沒時間繼續找是嗎？」

掃了眼他手裡的土豆花，我狠狠地嫉妒了。

這男的究竟是砍了多少穿越女才練成如此冷酷無情的心。

搶起東西來真的恨不得拿腳蹬我的臉。

可惡啊！

我本來長得就不咋地！

越想越氣越氣力氣越大，我化嫉妒為動力瘋狂刨土，將整個御花園刨了個遍。

王爺見了很心動。

他不讓僕從們幫忙，怕他們粗手粗腳，自己小心翼翼地撩起衣袍蹲地跟著一起翻。

就這麼從早上硬是刨土刨到大中午，偌大的御花園一共找出了 42 株土豆。

戰況喜人，真棒！

兩個髒兮兮的家伙相視一笑，感覺世間萬物都沒此刻更讓自己開心。

「聽說你們日下相邀，以刨土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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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

午膳時得知這個好消息的陛下打趣我倆，直把王爺說得惱羞成怒起來他才罷休。

我臉皮厚沒感覺。

隻大口大口地吃著酸辣土豆絲和土豆餅。

見我吃得如此香，兩個互相損嘴的男人也停了闲聊，慢慢吃起來。

陛下揮退試毒的太監，親自夾了一點土豆絲放入口中嘗了嘗，又勺了口土豆泥閉眼細細品，待再睜眼時眼底全是動容。

「好啊……真好啊！」

其實剛開始聽完我說土豆有毒時，陛下是有點遲疑的。可真呈上菜餚，他還是願意一試。

這份信念在現代人看來不算什麼，可在這個朝代，所象徵的意義和決心，非同小可。

他吃的時候，我身上挨的眼刀子不計其數，特別是陛下身邊隨侍的幾個親信，恨不得跳起來砍死我。

有個年輕的少年，更是手指不停地顫動，嘴裡無聲地念著【打死】和【異世之人】等詞。

真的很可怕。

我忐忐忑忑地吃了三碗飯就不敢再吃了，可憐巴巴地放下碗，等著王爺吃完拎我走。

陛下見我停筷也沒再食，笑著誇了句食量挺好後，便賞賜了一大堆珠寶華服讓我們離開了。

等我們踏出宮門，六道聖旨緊跟其後立即頒布出去。關於引渠灌溉，關於改良農具，關於旱地涝地農作物的安排，關於……

這一系列措施飛快安排下去，下屬的各個衙門屬地立即執行。

我很欣喜大家都是為了老百姓而當官。

那幾個管理農業、跟我一起蹲田地的大人並不是例外，整個新國都是這樣的官。

我很高興很高興，差點把嘴笑歪。

夜晚我再次挑燈書寫，這次不再是我一人熬夜。

王爺搬來新書桌在一旁寫寫畫畫，書房隔間裡進進出出的人腳步匆忙，但大家臉上都帶著笑。

「真好。」

我笑著對王爺說：「我最愛看大家吃飽飯，肚子圓圓的樣子。」

「我所處的那個時代有個很偉大的爺爺，他畢生所求就是讓全世界吃飽飯。」

「他做到了，我也要向他學習。」

「這就是你在那個世界報考農業學校的原因？」

王爺沒有抬頭，語氣帶著笑意：「我不認識你所說的那位長者。不過我覺得他應該是個很溫柔很強大的人。」

「不是所有人都願將這麼重的責任扛在肩上的，但所有抱以如此宏偉理想的人，成就都不低。」

他抬頭凝視著我：「因為世界也會偏愛這些人。」

「就像你。」

「神佛聽見了我的夙願，所以你來了。」

「……」

咦額！戀愛腦要長起來了！

王爺的聲音很軟很動聽，可我隻想摳摳腦子問一句：江侍衛呢？

麻蛋！關鍵時刻江侍衛怎麼不見了！他該不會拿的是苦情男二的劇本吧臥槽！

救命，王爺在幹嘛！

他是不是誘騙我勾引他，然後趁機咔嚓我！

可惡哇！

有句髒話真的要憋不住了，王爺你別逼我！

9

鐵子們，有個好消息。

經過有效地徵收（明搶）各個勳貴家的後花園，我們得到了大約能種植一畝半的土豆。

待催芽切塊，在橫切面抹上草木灰消毒後就能種了。

以 30 釐米的間距做一坑，下土 6 釐米左右深度埋好，保留莖塊上的浮土大約 3 釐米，不用壓實。

土豆的抗旱抗碱程度適中，在輕度鹽碱地也是能種的，而且它所需的水量也不用太多，隻需保持泥土是湿潤狀態就行。

是一種非常優良的農作物。

我跟著僕從在田地裡忙乎，中途王爺來過一次幫忙，他詢問我有沒有把握。

我說有。

但不是現在。

「我能保證土豆可以讓全天下百姓都吃飽，不過不是現在。」

咬著下唇我的心抖了抖：「你要知道想讓所有人都能吃上，那所需的量就不是一點兩點，起碼要經過兩年推廣和增產才有可能。」

「這期間任何天災人禍都有可能摧毀這場希望，我隻能盡量，但做不到絕對。」

「這些責任該背負的人是我們，和你無關。」

王爺沒有喪氣依舊信心滿滿，他看著田地裡喜氣洋洋的僕從們，目光裡有水色。

「死去的每一個子民都是我和皇兄身上的罪，是我們無能，讓他們過不上好日子。」

「也是我們蠢，以為隻要趕走那些殘暴的官僚貴人，老百姓就能吃飽穿暖。」

「我和皇兄想的太簡單了，治國二字太重太重了，我們沒有可借鑑可學習的前人，所走過的每一步都是摔了無數次才踏穩的。」

「異世之人，你很好，你的世界也很好。我希望你能幫幫這片土地上的人，用你的智慧，用你的這雙手。」

「拜託你了！」

他重重地跪了下來，高豎的玉冠磕在地板上的聲音很響很響。

我要很努力咬著口腔裡的肉才忍住哭泣。

「我會加油的！」

我向他承諾：「盡我所能，全力以赴！」

「謝謝。」

10

所有人全力以赴的模樣你見過嗎？

我見過。

還是兩次。

一次是從父母口中得知，一次是我現下正在經歷。

每一個人都在為了明天而奮鬥，每一個人都在為了未來而努力。

不論身份貴賤，不提年齡大小。

所有人一心隻為一件事。

「過上吃飽穿暖的好日子！」

我起早貪黑，跟著王爺四處奔波推廣農作物。

我踏過滾燙炙熱的沙地，走過湿潤泥濘的叢林，淌過水流洶湧的江河，爬過陡峭危險的山區。

目光所及之處，遍地都是摯愛這片山河的人。

王爺問我受不受得了這份苦，他說如果堅持不住，我可以先回京城。

跟著他跑太累了。

我糙得不像個姑娘，像大媽。

可我喜歡這樣。

這才是我。

這才是我讀農學的緣由。

「不再有人挨餓，不再有人因為吃不上飯而死亡。」

「大家都有美好的明天！」

我向天空發誓。

可陽光的背後陰暗在攀沿。

我和王爺在外的第四年冬，受到了前朝勳貴們前所未有的瘋狂襲擊。

太多想要殺死我的人了，王爺他身中三箭引走敵人，讓江侍衛帶我逃走。

臨走前他沒有回頭，隻說了聲保重。

我忍著淚水不敢聽身後的聲音，抱著懷裡的種子瘋狂往外逃。

沿路所遇到的敵人發瘋式的攻擊著我和江侍衛。

在一道河流急促的吊橋上，江侍衛為我斷後，孤身一人與近百殺手搏鬥，待我踏過吊橋，他毫不猶豫地斬斷了繩索，與那些人同歸於盡。

我不敢哭，我也沒有時間哭。

我要帶著種子回到中原。

這是我們三人走遍藩國才找到的良種，這是能救命的糧食種子！

我不能讓那些混蛋搶走！

咬牙爬進森林, 我躲在一個廢棄的熊洞裡，聽著呼嘯的風聲和腳步聲在四周徘徊。

這些人不會放過我。

他們恨我入骨, 在京城時我就經常被襲擊，如果不是每次出行都有明暗各處的護衛保護著我，可能在我剛開始推廣土豆的時候就死了。

陛下和王爺清理了一批又一批反新復舊的餘孽, 可依舊還是有人在黑暗裡潛伏等待機會。

這次他們使了調虎離山之計，把保護我們的人引走了，不然王爺和江侍衛就不會……

我咬爛了下嘴唇，滿口腔的腥甜, 可這依舊壓不住心中的痛。

我在這個世界無依無靠, 隻有他們。

可如今, 他們也沒了……

11

「各個角落都不要放過！那女的很狡猾，上次就躲在了挑糞的缸裡差點逃走！」

屋外的交談聲不斷。

我和幾個孩童躲在地窖裡不敢出聲。

原本我是不肯進來的。

我逃跑從不經過村莊，我不能連累無辜。

可鄉親們在山道上認出了我，硬是把我帶了回來藏在家裡。她們給我換上了舊衣, 穿上我的衣服替我引開那些人。

我哭著搖頭拽著她們不肯松手。

她們笑著掰開：「俺們不懂那些大道理，俺們隻知道你救了好多好多人, 讓大家都能吃飽不餓肚子。」

「王妃娘娘，你不該死在這。」

一個又一個, 一批又一批。

那些鮮活的生命倒在了我逃亡的腳步下, 替我做了刀下的冤魂。

我一路跑一路逃。

等和護衛們匯合時, 已是三個月後。

是陛下親自來接我。

他雙鬢花白，整個人蒼老了十歲不止。可他握住我的雙手還是那麼穩。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癱軟在地哭成瘋子：「他……她……他們……」

無盡的痛苦和悔恨讓我失去了言語能力, 我哆嗦著嘴無力吐出那兩個字。

「這和你無關。」

陛下蹲下身緊握我的手：「不要把責任壓在自己肩上，他是王爺, 他做了他該做的事。」

「享天下百姓供養，盡守護百姓之責。這句話從不隻是口中說說而已，皇室子嗣應當如此。」

「他不是死在繁華奢靡的酒色裡，你該為他高興。」

陛下輕聲哄著我, 可他自己踏上馬駕連著兩次腳軟差點栽下去。

我抱著種子無聲哽咽著，沿著他的腳步一同回去。

這場追殺死了好多人。

我不能讓他們白死，我不能讓那些瘋狂的劊子手得逞！

新朝，一定會富強！

我連熬數日在育種室內篩檢育培，針對各個種子的不同，用上各種方法。

誘交、雜交、單倍、多倍……

盡我所能, 全力以赴。

待我再次出關，身後的木架上擺滿了芽苗。

陛下站在門口笑著為我親自頒旨, 他說要封我做大司農, 我沒答應。

我說我不要任何獎賞，我隻要王府。

希望餘生我還能住在那裡。

「就像他們從沒離開一樣。」

我告訴陛下：「那裡是我在這個世界的根, 樹枝被折斷了，根還在，我就能活。」

「好。」

12

我從沒想過我能這麼長壽。

居然活了 123 歲！

天啊！我臉上的褶子可以夾死蚊子了哈哈哈哈哈！

「拉下去砍了吧。」

「（讓」他們一個罵我慢吞吞，一個手指抵著刀平靜地看著我。

我很開心, 死後能遇到熟人可真難得。

所以我牽著他們的手一路叨叨絮絮。

「你們不知道我可厲害了, 育培的紅薯經過改良，達到了我那邊的一半產量，畝產 2000 斤！」

「還有哦……」

我拉著他們說了好久好久，臉上帶著久違的笑容。

這一世我活的很充實, 我做到了養活天下人的目標，也做到了對所有人的諾言。

我無愧於心。

讓天下所有人都吃飽飯，這個願望能實現真的是太好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