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種猛地撞向洞口的瞬間,那膠圈應聲斷裂。緊接著那根巨粗的金屬波紋管開始從銜接口不斷向外“逃逸”,最後被水流徹底退出洞外,隻留下一個落下雜光的洞口,世界倏然歸於寧靜。
釋千抬頭看向那曾經嵌合著管道的洞口。
她看到了一輪太陽。
釋千眯著眼,隨後想起了這輪“太陽”的真身:摩天大樓的底部,地底之人賴以生存的假太陽。
管道貫穿了垃圾山的頂部與底部。
這隻異種通過這根管道不斷吞吃著垃圾與廢液,正是守護這個世界底線的某種護衛。
隨後,釋千感覺到了背後的空蕩感。她轉過頭去,隻見原來狹小的通道不知何時已豁然開朗,那是猶如鬥獸場般一層層下行的臺階,這一層層落下的臺階將世界的邊界削得越來越薄,直至最底層。
那裡是不斷變幻的純金之海,藍色的波浪其中流溢,逐漸凝形,化作一顆跳動的星。
“咚。”
“咚。”
“咚。”
心跳聲與她同拍,這正是這個場域世界的出口。
隻要她輕輕地、輕輕地撕開那“心髒”的薄膜,便能徹底脫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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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分鍾,隻需一愣神便會消逝。
小雀芙的目光落在那不斷往水中走的繩子上,仿佛那是雙月生命的倒計時,因此,她似乎覺得每一秒都漫長得像兩分鍾。
燈光消失,廢液池深不見底。隨後泛起一道道詭譎的波紋,像是有人在下面掙扎。但很快就不像“人”了,因為整個廢液池都開始顫抖,就像是沸騰的水。
雙月遇到了什麼東西!這個廢液池底下果然有蹊蹺!
小雀芙下意識就想要去拽繩子,但又驀地頓住。
雙月說,兩分鍾。
所以為了不辜負她的信任,她不該推後一秒,也不該提前一秒。
在她的注視中,廢液池的水面驟然回歸寧靜,就像先前的沸騰是她的幻覺一般。繩子還在下落,時間還剩二十秒。
雙月贏了。她想。她能找到她所說的那個出口。
時間清零的瞬間,小雀芙一秒都沒猶豫,立刻開始向上拉拽繩子,可繩子卻輕得過分,她根本不用費任何力氣,就好像繩子那頭根本沒有人一樣。
手下的繩子太輕了,那份本該在繩子另一頭拉拽的重量壓在了小雀芙的心頭。
她咬著下唇,覺得眼睛有些脹痛感。
閉氣兩分鍾對於沒有經過訓練的人來說已經不易,雙月明顯還經歷了一場絕不輕松的戰鬥。此時的她就算不耗盡力氣,也不至於一點力量都不給她施加。
所以答案隻有一個,繩索那頭已經沒有人了。
小雀芙使勁拉著根本沒有重量的繩子,隱約有些恍惚,恍惚自己到底在擔憂什麼。
是擔憂雙月會因為失算死在這廢液池底?
可她們前前後後才認識不到半個小時,盡管她似乎天然對她有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情愫,但對於死亡她早已司空見慣,更何況“兩分鍾”是雙月自己定下的時間,她理應為此負責。
還是在擔憂雙月在廢液池底找到出口,就把她舍下不管?
可雙月的確有權利這麼做,假如她真的找到了能一次性走出的出口,她完全沒有理由回過頭來接她。“雀芙”對她來說或許本來就可有可無,所以在電梯上時,她沒綁走她,而是給了她選擇的機會。
信任。
小雀芙再次想到了她說出口的這個詞。
她確信自己信任著雙月,甚至因此否定了以上兩道猜測:既信任雙月不會死,也信任雙月會回來。可是沒有任何證據可以佐證。
繩子還剩不到十米,很快她就能將真相從水底拉出。
小雀芙卻驀地仰起頭,大腦一片放空。她想,她等會要把炸彈完美地制作出來,去找尋“世界的底線”,然後把它炸得稀爛。
不論雙月在不在,她都要這麼去做。
“可是、可是……”
眼睛的酸脹感幾乎難以忍受,她都開始看不清她本該能看清的東西。仰著頭可以緩解,也可以不看到那繩子躍出水面後的第一眼。
“哗啦”一聲響,什麼東西被她拉出了水面。
不對,不是她拉出來的,因為她手中的繩子還沒有拉到極限。
小雀芙微微一愣,而在這一愣神間,她便看到那雜亂而骯髒的排液區頂部被照亮。這光是來自哪裡的?很明顯,是來自本該能吞噬一切光亮的廢液池水面。但怎麼可能?
她倏地低下頭去,那刺目的光便直直落入她的瞳孔中,奪目到近乎能奪走呼吸。
隨後,一隻似是從天而降的手落在那刺目的燈光來源之上,將那光源向上一揚,她便看到了雙月的那雙眼睛。
像是比那燈光還要亮的那雙眼。
“雙……”她啞然失聲。
雙月將那帶著燈的護目鏡往岸上一丟,就那麼笑著說:“發什麼愣啊,準備好你的炸彈吧,下面有出口等著你呢。”
像是世界規則崩塌於手心也無所謂的那種笑。
像海浪中永不熄滅的燈塔。
第265章 命運之輪 終
釋千席地而坐於廢液池邊晾頭發,小雀芙在不遠處組裝炸彈,頭也不抬的很是專注,看起來是有模有樣。
根據釋千勘測,想要突破地底根本不需要什麼炸彈,甚至估計連刀子都不需要,伸手撕開就足夠。但她想著她已經把異種搞定了,通道打通了,小雀芙總得自己做點什麼。
就像在電梯裡她自己舉起的那把槍。
不知道這廢液池裡具體由什麼液體混合而成,雖然沒什麼嚴重的傷害性,但卻很難幹。釋千晾了半天也沒見有幹的意思,好在周圍溫度不低,索性不再管了。
眼見著小雀芙已經開始做收尾工作,釋千打了聲招呼出去轉了一圈,回來的時候手中拎著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
“快做好了?”釋千將簡易護目鏡和負重用金屬零件放到廢液池旁,又走到小雀芙旁蹲下,遞給她一個還能用的密封袋,“做好後就直接把它裝防水袋裡吧,水下有氣穴,可以在裡面再拆開。”
小雀芙應了一聲,動作輕巧地裝好了那枚炸彈。
二人走到廢液池旁,釋千蹲著,一回生二回熟地幫小雀芙弄好裝備,又將炸彈綁在她的胸前,再準備替她塞耳塞時,小雀芙忽然抬頭:“你不一起嗎?”
釋千晃了晃手中的繩子尾部:“如果還有危險,我還可以把你再拉上來。如果沒有危險你打通底部後直接離開,不用等我。”
頓了頓,釋千又故意反問:“還是說你擔心我害你?那我先下去?”
說著作勢就要解開綁在小雀芙懷裡的炸彈。
小雀芙立刻後退一步閃開,悶聲搖了搖頭,自己接過耳塞,透過有些模糊的簡易護目鏡看向釋千。
“不用等你?”她問。
“嗯。”釋千點頭,“等會你抵達氣穴後可以把繩子松開打個結,我兩分鍾後會把繩子拉上來,確認你沒事後我想去垃圾山那裡看一眼,那裡好像還有一條通道。”
“……”
“好。”隻有一瞬間的沉默,但小雀芙並未繼續詢問,塞好耳塞,轉身面對水面,學著釋千的樣子開始全呼吸。
最後一輪全呼吸結束,她閉住氣,卻沒有躍入水中,而是回過頭看向釋千。
釋千一偏頭。
下一瞬,隨著落水聲響一同傳來的是簡單的三個字。
——“謝謝你。”
燈光照亮半池晶瑩的墨綠,又一寸寸地向下沉落,在釋千的目送中漸行漸遠,周身寂然無聲。
釋千笑了一下,向後一仰身坐到地上,伸手將旁邊的外套拿過來穿好。
“不用謝。”
她對著已無任何波瀾的水面回答。
仰起頭,目光似是穿過層層垃圾與樓板,直直看向那摩天大樓的頂端,雀芙的真正意識在那裡,動用著她手中擁有的一切權力對她進行圍追堵截,可她的潛意識卻同她背道而馳,孤身一人前往世界的“底線”,將成為摧毀這個“世界”規則的那個人。
在水下的時候,釋千大可以直接從出口走出這枚[命運輪盤],但她仍然回到了這裡。
因為這份對規則的摧毀對她來說甚至算不上“錦上添花”,因為真正被困在這份“規則”裡的人從來不是她。
所以,打破規則的最佳人選不是她,而是人生尚未定型的小雀芙。
釋千收起目光站起身,腳邊的繩子已不再下沉,看起來悠悠蕩蕩的很是輕松。兩分鍾不過僅此一瞬。
她扯了扯繩子,感受不到那頭傳來的重量,小雀芙已經成功進入氣洞。但釋千想了想,還是按照約定將繩子拉上岸,確保繩子頭部被打好約定的結。
繩結躍出水面,在燈光照耀的盈盈水光中,釋千隱約看到一躍而過的金屬光澤
。
“嗯?”
她伸手接住繩結,發現其中的確綁了一片比手掌小一大圈的金屬片,露出的部位都是小尖角。釋千拆開繩結,不由得微微一愣。
因為那是一顆星星。
是被掰來扭去而嚴重變形,隻能勉強看出來形狀輪廓的貼片,但卻的的確確是一顆五角星。
而鐵片的表面,是用匕首一筆一劃地镌刻下的幼稚字體。
——“你像我從未見過的星星。”
你像我從未見過的星星。
這是“第三幕”的標題,釋千看著從星星狀貼片中躍出的[命運輪盤],中心圓盤上的字體清晰浮現。
“這是一場人生的逆途,當邁出第一步時,命運便已不在計算的定數之中。”
“你們重新深入地底深處,但卻比雀芙先前探索的每一次都要深。像解謎遊戲隨著人物移動而一點點亮起的地圖,你們不斷逼近世界的邊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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