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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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意味著,他離我們更遠了。


此時此刻,我們一家人處在一個院子裡,一個屋檐下,可無形的距離從未像現在這般遠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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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四處環顧了一圈,回頭來說:「這老房子不好,內城的宅子我翻修好了,你們今日跟我一起走吧。」


我就知道他一定會提這事兒,他如此篤定,那也不必問了。


如今,站在我眼前的,這個還未及冠的少年,已經是當朝儲君,未來天子了。


我躊躇片刻,還是問:「那詹親王……」


小雲看了眼候在門外的隨從,微笑道:「不礙事,皇叔那邊沒問題。」


我說:「可是你發財哥和發財爹還沒回來呢。」


小雲含笑望著我,淺淺的抿著唇,仿佛壓著無盡的歡喜:「不著急,今天還早,阿爹腿腳不便,我叫了轎子,發財哥我差人去請了。」


我嘴上仿佛粘了膠水,半晌又道:「可是範小他們家……」


他依舊用那種很快活又克制的語氣說:「沒關系,範大哥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一塊兒接過去,宅子夠大,足夠我們生活了。」


「可是……」


我還要說什麼,卻被他破天荒打斷了。


記憶裡小雲總是安靜的聽,從不會打斷人說話。


他問我:「寶兒,你不想去內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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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想嗎?


跟著他去敞亮幹淨的大宅院,和所有人在一起,過錦衣玉食的生活,怎麼會不想呢?


我不是不想,我是擔憂害怕。


自從我們得知了小雲的身份,我,我爹娘,我們所有人,無時不在擔心自己會成為他顯赫身份上的汙點,成為他登基之路上的羈絆。


並不是我把自己看得太重,而是我知道小雲把我們看得太重。


偏偏我們又太低微弱小,任何一個他那個層面的人或事,落到我們身上,就猶如象蹄踩上一群蚊蟲,最終不過留下零星的血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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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有什麼疑慮,我可以想辦法。」


小雲小心翼翼地補充道:「如果你要和發財哥商量,要和阿爹阿娘商量……我可以等,你們什麼時候願意,我就來接你們。」


他那雙大而黑的眼睛裡滿是我的影子,帶著探尋和關切,溫和得讓人聯想到毛茸茸一類的動物。


我忽然很愧疚,踮腳去摸他腦袋,安慰道:「小雲,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是不想,是怕麻煩連累你。」


他搖頭,將我擱在他頭頂的手拿下來,似乎很抗拒我摸他頭:「寶兒,我再有兩三年就及冠了。」


我怔怔地看著他唇上隱約冒出的青色胡茬和青澀的稚嫩喉結,喃喃道:「對啊,好多年過去了,你都長成大人了。」


他用力握了下我的手:「對,我是大人了,你要相信我有足夠的能力保護你們。」


我的心柔軟得一塌糊塗,百感交集甚至有點鼻酸想掉眼淚。


多年前的大雪天,在我自己都還是個半大孩子的時候,撿了這個尚在襁褓的孩子,告訴他不要怕,家裡能給他個窩,給他一口飽飯。


多年後的今天,他握著我的手叫我相信他,那怎麼能不信呢?


我吸了吸鼻子說:「都聽你的,等發財回來我們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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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從外頭進來,嗔怪地笑:「啊呦,姐弟倆聊什麼,灶膛裡火都熄了。」


她說著將我倆推了出去,說:「都去外面吧,我來做飯,發財快回來了,有什麼事兒,咱們吃了飯再說。」


我們出去,正遇上小雲的另一個隨從和發財父子倆一塊兒進了院子。


吳發財高興得合不攏嘴,叉著腰迎上來,拉著小雲左看右看,嘖嘖地笑。


小雲稍顯尷尬,笑得有點傻兮兮的。


像個任人擺布的玩偶,乖乖由著發財上下左右地打量。


發財一會兒拍拍他的胸膛,一會兒拍拍他的肩膀,又是嘆氣又是嘖嘖,就是不說話。


大概他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對於發財來說,已經快十一年了。


整整十一年,這是他第一次再見到這個大家共同的弟弟。


兩個男人,一大一小就這麼對望著幹瞪眼好一陣子,互相憋不出什麼柔情蜜意的話來。


最後發財望望我家的煙囪,拍拍小雲的肩膀拉他上飯桌:「飯好了,給我餓的,先吃飯。」


他給小雲倒了一杯麥子酒,說:「能喝酒吧?」


小雲溫潤地笑了下,接過去說:「能喝。」


發財更高興了,咧嘴嘿嘿地笑:「那就陪哥好好地喝一回。」


小雲還是笑,溫和地看著他。


發財喝一杯,他也喝一杯,並不像家裡的男人那樣,喝完還要長籲一口氣,砸吧砸吧嘴。


他隻是喝,既不皺眉,也不籲氣,仿佛喝茶一樣清淺。


漸漸地發財就有點上頭了,話多了起來,說話聲也大了。


他說:「小雲,你姐說你想要我們搬去內城住啊?」


小雲規順地點頭,正色道:「是,之前哥哥們沒回家,大家不肯,現在我想是時候了。」


吳發財打了個酒嗝,用斷手上打了結的袖子擦了下嘴。


「我們沒有內城的戶籍,住得進去嗎?我們可是渾身上下都冒著窮酸氣的賤民吶……」


我趁機夾了兩筷子炒肝在他碗裡,剜他一眼:「灌了點兒貓尿就亂說!」


小雲神色不變,口氣略遲疑:「你們若信我,戶籍的事我來辦……不過寶兒說要同大家商量,我尊重你們的選擇。」


發財迷蒙著眼,醉意蒙眬地砸吧嘴,道:「那還商量什麼,爹娘聽我們的,我們聽你的。你放手去辦,我們都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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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很容易就說服了範小一家人,商量著接了我們大家去內城。


阿娘臨走前翻箱倒櫃地收拾了些東西。


壓箱底好些年沒戴過的首飾,不到逢年過節舍不得穿的衣裳鞋子,全帶上了。


我沒什麼可帶的,一點金銀細軟,兩套換洗衣裳,外帶吳發財送我的那個銅簪子,再沒什麼了。


阿娘知道我心裡隱憂,悄悄對我說:「我們先去住住,要真不適應給他添麻煩了,咱們就再回來也是一樣的,又不遠,還能走動呢。小雲是好孩子,總想著要盡孝,發財沒回來前,你說等他,現在人也回來了,咱們再拒絕,他該多傷心。」


我略有些鼻酸,我和發財很默契地沒有告訴過家裡的老人。


他們記憶裡那個乖順沉默的孩子,已經是當朝太子了。


我們之間哪兒能輕易走動。


他若不是真心記掛著我們,自己回來了,隻怕我們想要見上他一面都難。


阿娘提著包裹出門,大家已經都收拾好了上馬車。


巷子裡洋溢著歡快的笑聲,四鄰裡都是些愛看熱鬧的,紛紛從門裡抻出脖子來看。


相熟的還要打趣問兩聲。


範小嫂子和小孟都帶孩子,和老孟頭一起,早早地上了第一輛馬車。


發財爹和範大哥十分自得,還站在高篷大馬的車轎前,同鄰居說話。


小雲推著阿爹的輪椅,回頭看阿娘,道:「阿娘,剛才都說過了,不用帶什麼東西,什麼我都準備好了。」


阿娘局促地搓搓手,說:「內城裡的人都穿金戴銀的,我也沒甚拿得出手的衣裳,就都帶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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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的目光不經意掃過她洗得發灰發白的粗布衣裳,溫柔地道:「穿金戴銀有什麼難的,別人有的我們也有。」


他自懷裡取出一枚乳白色的玉簪,走過去彎腰插進她斑白的鬢發裡,很仔細地瞧了下,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


又從她手裡接過灰不溜秋的包裹,自然而然地掛在肩上。


「阿娘,金銀今天我也沒帶,您瞧,玉簪也是好看Ŧŭ̀₌的。往後您想穿金戴銀,我們也有的。」


阿娘愣愣地給他慢慢扶上了馬車,百感交集,險些哭將出來。


我忙放了吳發財的手,緊著過去寬慰她。


幾個男人七手八腳地將阿爹抬上了馬車。


範小家的一輛,我們家的一輛。


我坐在平緩行駛的馬車裡,仿佛腳下都是綿軟的雲朵,觸目是暖白的綢緞,炫目得頭暈。


我真沒見過能有小半間屋子那麼大的馬車,裡頭還有茶桌軟榻。


好像在裡面住一輩子都是享受。


阿爹舒服地躺在榻上,我們都坐在旁邊。


吳發財摸了摸綢緞的料子,雙眼放光,問道:「小雲,這馬車得多少錢?」


小雲恬淡地笑,稍做思索,認真答他:「按內城的市價,連車帶馬,三千兩總是有的。發財哥喜歡,我明天把宅子裡的換成這個。」


吳發財連忙擺手,哈哈笑道:「你還給我們配馬車呢,我們這大老粗,配什麼馬車,不要了,你自己留著吧。」


馬車輪子咕嚕嚕響個不停,昭示著我們別樣的新生活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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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他說接我們,我以為他是客套話。


可誰承想,宅院馬車僕役,他真的是一年前就準備好了。


我們家和範小家,一家一個宅子,大門對大門。


宅子都不大,不在鬧市,幽靜氣派,一看就知道花了很多心思去挑。


我們略有些惴惴不安地搬了進去,很費了些力氣才適應這樣的生活。


吳發財倒是適應得極好,過起真大爺的日子也駕輕就熟,可他唯獨對一點不滿意。


他自己是個販夫走卒的命,完全習慣不來給人鞍前馬後地伺候。


來不到三天,第一件事情就是將小雲安置的下人們全遣散了,隻留一個馬夫,負責阿爹和大家的出行。


對面家的小孟過了一日也做了一樣的舉動,他們甚至連馬夫都沒留下,因為範小他哥會趕馬車,看著那膘肥體壯的漂亮馬,漂亮車,巴不得自己趕車。


沒了下人形影不離的伺候,我們總算是歡歡喜喜,舒舒服服地安下心來過日子了。


東市的鋪子照常開,發財和爹要常過去照看。


小雲曾提過要給他們在內城再買兩個鋪面,省得來去奔波。


小孟和發財不約而同地拒絕了,說已經麻煩他太多,日子是自己的,得慢慢過。


小雲說好,陪著我們這一大家子,熱熱鬧鬧吃了一回晚飯。


席上吵鬧,亂作一團。


小康快一歲了,範大哥的兒子正是最鬧騰嫌人的年紀。


倆孩子,一個哇哇地哭,一個撒歡兒地跑跳。


倆當娘的,怎麼吆喝叫喊都不管用。


男人們不管這些,三兩杯酒下肚,整上兩碟子小菜,仿佛聽不到似的,開始侃大山。


我和阿娘也喝了點兒酒,高興得臉上發脹發燙,互相說些闲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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