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聲落手起,我一簪子廢了程無雙的右手。

看著鮮紅的血從她掌心濺出,我才消了氣:

「敢動我的人和物,便拿一隻手作賠!」

「看看你有多少隻手能為你們的胡作非為作賠!」

在沈如琢的咆哮、程無雙的哭喊聲中,我抱著沈意頭也不回地回了院子。

任他淚水打湿了我的衣裳,我也沒有出聲安慰。

盡早看清,總比日後加倍受傷得好。

不該有的希望,就該早早死在萌芽裡。

14

為了補償程無雙,沈如琢拿他名下僅有的兩家鋪子,還有尚且沒有定下的世子之位做了補償。

程無雙轉身折了現銀,買成了錦衣華服,滿身珠翠。

她雖失了彈琵琶的右手,卻贏得盆滿缽滿。

「庶子又如何?不見得比不過嫡子!」

「等我兒子做了侯爺,還有什麼不是我的!」

我垂眸看路,並不理會她。

她卻來了勁兒:

Advertisement

「姐姐不是說妾室沒有入宮的資格嗎?侯爺為了哄我開心,可是請了恩典,歲末,我便會入宮了。」

她真得意,那頭上的珠子晃得比月亮都明亮,隻是歪了些,反而不倫不類。

「這珠釵宮裡的娘娘也有一支,你如此招搖,是不怕衝撞了貴人嗎?」

「姐姐是眼熱侯爺送我了千金難求的珠釵?他可是刻意花了心思請人專為我打造的。姐姐不喜歡?我很喜歡呢,偏要日日戴著。侯爺歡喜,我也歡喜!」

「姐姐不歡喜?那便受著吧!」

「每日我看著手上的傷所受的委屈,姐姐都要嘗一嘗才是。」

看著她的得意我直搖頭。

不知所謂的人,最後也會不得善終!

沈如琢要帶程無雙入宮的消息傳來時,我便稱病給姑姑遞了帖子,不去趕熱鬧了。

除夕那日,我帶著始終悶悶不樂的沈意回了國公府。

父親母親何其高興。清冷的國公府似乎一瞬間便熱鬧了起來。

父親老了,曾經背過我的背也有幾分佝偻。

可他的愛,仍能頂天立地。

我的沈意被他高高舉起,一次又一次拋過頭頂,一次又一次穩穩接住。

鬧到累了,笑到酸了。

父親讓他騎在肩頭,一起掛燈籠,夠紅包。

「過完年,外祖帶你去騎馬!」

「我意兒骨骼驚奇,定是練武奇才。為父的銀槍無人傳承,便給意兒吧。」

「待你學會騎馬,外祖帶你打獵。西山的狐狸毛最柔軟,你外祖母和娘親,最愛拿它做圍脖。」

「待你再大些,外祖帶你去塞外看看。那是你祖祖打過的江山。」

沈意的眼睛始終亮晶晶的,坐在父親的腿上,問他大漠的雪,問他塞北的鷹,問他江南的水,問他郊外的花。

除歲時,沈意睡著在了父親的懷裡。

母親將我手拉著,一起看著宮裡的煙火。

「父親雖然老了,但一樣能為阿寧頂起一片天。」

「阿寧不必為難,想做什麼就去做。」

「不過是一個孩子,什麼樣的愛,我這老匹夫給不起。」

新年是新的開始,不該有眼淚的,可我還是哭了。

15

次日清晨,沈家的人便候在門外,求我急急回府。

可我偏要吃完早飯,又喝了茶,領了父母給我的大紅包,才悠悠然回去。

沈如琢焦急等在門外,求我入宮救他兒子和程無雙。

原是宮裡的白月光照到了程無雙臉上,照出了一張幾分相似的面貌,和同樣耀眼的發釵。

沈如琢愛妾至深,不惜寵妾滅妻,不要嫡子並得罪國公府的事兒,滿京皆知。

為避妾室鋒芒,連朝陽郡主也稱病沒有與侯爺共同入宮。

白月光如今是宮裡的雲貴嫔,最得寵,亦最得意。

她可以允許自己的背信棄義,卻容忍不了青梅竹馬愛上了替身,更不允許替身拿著那樣一張臉糟蹋她竹馬的名聲。

尋著問話的緣由留下了同樣震驚的程無雙。

她那支晃了我眼的發釵,成了她的原罪。

隨意找了個被衝撞了的理由,便將人罰跪在了人來人往的御花園。

雲貴嫔不是我,她是寵妃。

寵妃有寵妃的驕傲,她不要了的東西,也不許有人撿。

是以,她的發簪被當場摔碎,表明了她的堅決的恨意。

沈如琢著臉去求情的時候,同樣被她以「無禮」的理由也罰跪在了御花園。

聽說程無雙故技重施又暈倒了,可雲貴嫔沒有慣著她。

直接將人扣在了儲秀宮。

沈如琢急如熱鍋上的螞蟻,求到皇後宮門前,皇後身邊的姑姑問了一句「郡主可好?」便將沈如琢點醒了。

他耀武揚威肆意人生的開始,就是娶了我。

得罪了護國公又損了清名的他,在宮中四處碰壁,連誇他年輕有為的陛下,也不肯見他。

窮途末路的他,趕回來了府。

施施然來到我跟前,直勾勾盯著我看了許久。

久到茶碗換了一輪,他還沒開口。

我厭煩他厭煩得緊,便開了口:

「你想救她和她肚裡的孩子,我也不是不會幫!」

「有什麼要求你說!」

他聲音幹啞,語氣低沉,像是受了許多的磨難一般。

「我要沈意,和離!」

他瞳孔震驚,嗫嚅半天,才顫著聲回道:

「你……你計劃的?」

「為的,為的就是帶走意兒?」

沈意為沈家嫡子,若得不到沈家的主動放棄,即便我扔下萬貫家財,也帶不走他?

忍程無雙忍到今日,不過是為了母子不分離。

「宮裡的人等不了那麼久,還請侯爺盡早決斷!」

他捏著程無雙的那隻簪子,沉思良久:

「意兒……意兒……」

「他不要你了!本就是你偷來的,該還給我的。」

一瞬間,他像被響亮的耳光抽醒了一般,靠在門上,滿是震驚。

「你……你還在恨我!你要報復我?」

「至少,程姨娘肚裡還有一個,你早就選了他棄了意兒,不是嗎?」

「我..我沒想過....」

「有什麼關系呢!他像我一般,果決得狠呢。哪怕是今日,也不肯再回侯府拜見他祖父祖母。」

「與其留著意兒讓我與你們撕破臉,不如體面分手,和程無雙好好過郎情妾意的小日子。」

他沉思良久,久到我都快失了耐心,他才從陰影裡走了出來:

「好!我答應你!」

「立字為證!」

我進宮求見姑姑時,宮女見我來了急急忙忙藏起了慄子桂花糕。

我藏在寬袖下的雙手一剎那便抖成了一團,眼眶也紅成了一片。

慄子桂花糕,是阿景的最愛。

二皇子陸景淮,是長在我胸口的朱砂痣!

他本被宮牆圍住,要做一個端正克己的儲君的。

可他為了給我送熱乎乎的慄子,一次次翻牆而出。

哪怕被陛下發現,關在宮裡抄了三個月的書,一轉身就又翻進了我的院子。

「小阿寧,慄子固然好吃,可見想見的人,總要尋些借口的。」

欻欻的桂花像雨一樣,落滿了他肩頭,為他披上了一層金黃的光,也將那份香軟揉進了我的心裡。

真甜!

後來,我纏著母親教我做了慄子桂花糕,一次次捧著它跨過一層又一層的宮門,送到了他的手上。

「見想見的人,不該隻一人始終拿同一個借口!」

他咬著我的慄子槐花糕,耳尖一片通紅。

那時候我想,他如此羞澀持禮,洞房花燭夜,我該如何是好!

可惜,命運弄人,我終究沒有福分成為他的新娘!

姑姑摸著我滿是淚的臉,噙著淚:

「怎的如此心狠,七年都不來看姑姑了。」

「哥哥從來都說你很好,很好如何能讓自己瘦成這個樣子!」

七年之間,風華絕代的姑姑添了白發,生了皺紋,甚至隱隱帶了一絲暮靄沉氣。

隻那雙明到發亮的眼睛,和他……和他還是那般像!

我不敢進宮,也不敢面對姑姑,我總會想起他來。

他騙了我。

那年他帶兵出徵時,說來年院子裡的綠梅開花的時候,他便會回來了。

可盛夏剛過,那株被我精心照顧的綠梅便幹枯了。來年的他也隻剩了一副盔甲,被埋在南山下的皇陵裡。

我的少年郎,溫潤如玉的陌上公子,沒了。

他走了,也帶走了那個肆無忌憚到滿京城闖禍的謝寧。

因再無阿景跟在她身後四處賠禮道歉,為她收拾爛攤子了。

也無阿景讓她做簡單的自己,風風雨雨都由他擔!

我收起了驕傲,埋下了鮮活,活成了旁人喜歡的眾姝之首。

隻在他生辰那日,對月自飲,喝到爛醉,等他入夢!

可在沈如琢入了我的院子以後,他再也沒有來過了。

西涼的風很冷吧,可它太遠了,吹不進我的夢裡,我都快不記得他的樣子了。

「姑姑知道你苦,但如今,都熬過來了。為了意兒,要好好的。」

我收回思緒,握住腰間阿景送我的暖玉,笑了:

「姑姑放心,我會很好很好。」

好到他不擔心,也不掛念,早早進入輪回,去奔他的前程。

16

儲秀宮裡極盡奢華,那張與程無雙極度相似的臉上更加傲慢與張揚。

她看不上我,因為我連她不要的都抓不住。

可她又偏生嫉妒撿了便宜的我,每每眼神落在我臉上都如同帶著刀子。

「郡主管教不嚴,我替郡主管教了一二,郡主可還歡喜?」

我搖搖頭,將和離書遞到了她手上:

「且連自己都顧之不及,如何顧得上旁人。」

她詫異,卻又覺得理所當然。

「你竟輸給了她。」

「我輸給了我的孩子,從來不是她!」

「在我看來,她並不如你,為何你卻讓她騎在了你的頭上。」

我舒了一口氣,告訴她,薄情的男人往往拿著深情當擋箭牌,做盡了令人不齒的事。

這種人,我嫌惡心,不想要了,便主動讓給了別人。

她很可惜,那張和她一樣的臉,得了她得不到的人生。

她又疑惑,那人要的究竟是那張臉,還是那個賤人。

我笑著告訴她,因為那張臉動了心,想把白月光變成米飯粒兒。

「可後來他發現,溫柔乖巧、膽小可控、時時刻刻仰望著他的人,比你我,更慰藉一個得不到回應的薄情的男人。」

她沉默良久,想通了,才搖著頭命旁人將程無雙帶了上來。

一日不見,她面目全非。

「不愛她的惺惺作態,給了點兒教訓!」

「我亦是討厭至極!但沈家看重她,和她肚子裡的那坨肉。」

雲貴嫔笑得張狂,似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

「還給他,還給他!咎由自取!」

最後眼角帶著一片湿潤,目光卻變得深邃:

「郡主可信,他,他們會遭天譴,會遭報應的。」

我莞爾送她孤獨的背影飄然離去。

天譴太難等了,而,事在人為。

17

將徹底失了驕傲的程無雙送回侯府時,國公府派了許多馬車,帶走了我生活過的所有痕跡。

沈如琢站在門口,獵獵的風帶起了他的長袍。

「雙兒,你可好?孩兒可好?」

他果真,將她放在了心上。

沈母卻氣急敗壞衝過來揪住程無雙又打又罵。

「掃把星,我侯府如何欠了你的。你讓我們聲名狼藉還……還….…」

她對失去了金飯碗的事說不出口,隻狠狠推搡了對方一把,捂著帕子抹眼淚:

「就不該讓你進門,就不該!」

「不過是個孩子,別的女人就不能生?非得要這個禍害!」

程無雙軟軟跌落在地,終於恢復了一絲神智,卻直視著沈如琢,決絕問道:

「你對我,從來隻是……隻是因為她?」

沈如琢抱她的手僵在了原地,一臉為難:

「如今我身邊隻有你了,往後好好過日子便好了,我心裡便隻有你。」

程無雙笑著流出了眼淚:

「好呀,好好過日子!畢竟,我肚裡還有侯府世子呢!」

她的神色何其癲狂,讓人生畏。

沈父的煙館茶肆皆被國公府收回,他在狐朋狗友面前失了面子,火急火燎趕到家,卻見我要走了。

他終於不再吊兒郎當,甚至擋在了我身上說起了好話: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