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芳菲把手收回來,站在門口耐心地等。可一連過去好幾分鍾,屋內並沒有人來開門。
許芳菲頓時更加憂心。她從包裡取出昨晚拿到的鑰匙,放進鎖孔裡輕輕一旋。門鎖發出咔噠一聲脆響,被打開。
“阿野?”
姑娘圓圓的小腦袋探進大門,轉動脖子,左右張望。
客廳裡空空蕩蕩,別說人,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許芳菲困惑地皺起眉,反手將門關緊,換上那雙超大號的黑色男士拖鞋,朝最裡面的臥室走去。
此時已將近晚上七點,天色暗下,暮色沉沉籠罩天地。屋子裡沒有丁點燈光,光線格外昏暗。
鄭西野的臥房門沒關,虛掩著。
許芳菲有一點不好意思,徘徊門前遲疑了下,自幼的家教與涵養,讓她禮貌地抬起胳膊,輕輕敲了敲房門。
砰砰兩聲,仍無回應。
這下子,她憂心忡忡,徹底穩不住了,推開門大步進去,視線在一片陰暗裡尋覓。然後,驚愕地定住。
屋子正中央的大床上,高大男人半裸著趴在上面,精壯冷白的身軀一覽無餘。
許芳菲敏銳感知到一絲異樣,趕忙彎下腰,仔細察看他的面容。
隻見一片暗色裡,鄭西野雙眸緊閉,嘴唇抿成薄薄的一條直線,即使在昏沉的睡眠狀態中,眉心也擰著一個漂亮的結,仿佛正承受著某種強烈的不適。
“阿野?阿野?”
許芳菲焦急地喊他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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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男人依舊雙眸閉合,呼吸從鼻腔裡噴出,略顯急促,缺乏規律性,沉重而熾熱。
許芳菲心急如焚,伸手便去摸他的額頭。
然而,就在她指尖剛剛觸及男人皮膚的剎那,那副沉寂的身體忽然有了動靜——胳膊一抬,鉗住她手腕,力道又重又蠻橫,竟直接翻身將她摁在了床上。
鄭西野眼皮已經掀開,雙眸血絲遍布,幾近赤紅。他居高臨下,極其戒備而警惕地盯著她,眸光狠戾如狼。
“阿野!”許芳菲被嚇了一大跳,口齒都有點不清楚了,磕巴道:“阿野,是我……”
“……”鄭西野不太確定地眯起眼睛。
須臾,混沌的大腦終於清醒一分,視野模糊又清晰,清晰又模糊。在這反復循環的混亂中,他認出了這張嬌俏可人的小臉。
下一瞬,健碩沉重的身軀脫力一般砸下來。
“鄭西野……”
男人一百七十斤的重量令她嬌小的身子深深陷進柔軟的被窩。許芳菲臉紅了個透,整個人被禁錮在男人懷裡。他身上的溫度高得不正常,皮膚仿佛燒紅的鐵,燙得她都快熟了。
許芳菲焦灼地扭著手腕,輕輕推他,口中說:“喂,你在發燒。是不是感冒了,吃藥了嗎?”
“別動。”
頸窩裡傳來濃重的鼻腔音,低啞慵懶,頹裡頹氣說:“你老公隻是生病了,不是不行了。悠著點兒,惹出火你今晚別想走。”
第69章
他一米九的個子,一百七十斤的體重,渾然一座俊偉巍峨的山,如此無遮無攔壓在她身上,著實堪比泰山壓頂。
許芳菲雙頰羞紅如焰,被鄭西野沉重高大的身軀壓在底下,強烈的男性氣息侵佔感官。她就像隻被覓食野獸俘獲到手的小獵物,掙不脫又躲不開,焦心得甚至想罵人。
好不容易將右手抬高抵住他額頭,溫度高到燙手。
她瞪大了眼睛,急切道:“天哪,你的溫度太高了,一定是在發燒。家裡有沒有退燒藥?”
“嗯。”鄭西野眼睛閉得死死的,修長雙臂擁緊懷裡的一小隻,應得十分敷衍。
懷裡又問:“那你吃了嗎?”
他回:“沒。”
“有藥為什麼不吃,你當自己是鐵打的嗎。”小姑娘語氣焦急又不滿,兩隻細細的胳膊不斷往他身上推搡,“快點起開,藥在哪兒,我去幫你拿。”
鄭西野眉心擰起的結越來越緊。
天知道,高燒中的鄭西野頭痛欲裂,渾身肌肉也酸脹乏力,眩暈感讓他五感的敏銳度大幅降低,隻剩下最基礎的動物本能。本能地警覺,本能地自衛,本能地殺伐。
剛才察覺到有人靠近,多年習性使然,他條件反射便把人擒住。直到聽見一聲聲軟甜熟悉的嗓音,才反應過來,這個突然不要命闖進自個兒領地的小動物,是他的兔崽子。
鄭西野渾身不舒服到極點,就想抱著這小家伙當抱枕,讓自己好好睡一覺。
可是,這個磨人的小抱枕一點兒不乖。
小嘴叭叭叭說個不停,鬧騰得像個小喇叭,小手小腳在他懷裡東搗鼓西戳戳,動過來動過去,折磨得鄭西野快抓狂。
如果不是身體實在提不起力氣,他簡直想往這妮子的小臀上狠甩幾巴掌。
鄭西野惱火得很,氣得牙痒痒。
而此時,小崽子居然還在喋喋不休,碎碎念道:“怎麼這麼燙,你量過溫度了嗎?體溫計在哪兒?我感覺你肯定燒到了三十九度以上……昨天不是都還好好的嗎,為什麼會突然發燒?”
鄭西野:我他媽日了。
他眼也不睜,憑嗅覺湊近她耳邊,咬著牙虛弱威脅:“安靜。信不信我親死你。”
許芳菲:“。”
如果是平時,許芳菲肯定又羞得想捂臉了。可這個節骨眼兒上,他發著高燒氣若遊絲,她所有的害羞心理都被濃濃的擔憂替代。
“我……我沒辦法安靜啊。”她急得繼續推他,試圖將這副沉甸甸又滾燙的身體推開,“你燒得跟個火球一樣。”
這一回,鄭西野終於妥協。
他暴躁地低咒了聲,用盡所剩無幾的力氣往側一翻,四肢放松,解除了對懷中姑娘的桎梏。
許芳菲得以脫身,連忙從床上爬起來,跪坐在男人身邊,揪心地在他臉上打量。
視線中,鄭西野眼眸閉合,一隻長腿隨意屈起,踩在床上,左邊胳膊略微抬高,搭上他光潔飽滿的前額,幾縷碎發垂落在額前,整個人看上去野性、凌亂,而又脆弱。
她小心地彎腰貼近他,柔聲問:“退燒藥放在哪裡?”
鄭西野薄唇輕微開合兩下,說了兩個字。
許芳菲耳朵湊近他唇瓣邊上,費勁地聽,好幾秒才辨別出,他說的是“藥箱”。
可是……
可是,藥箱又在哪裡啊喂!
許芳菲囧了,本來還想再追問一下鄭西野,他家藥箱的存放位置。可還沒發出第一個字音,她卻先一步聽見,空氣裡,男人渾濁急促的呼吸聲,在逐漸趨於平緩與規律。
許芳菲眨了眨眼。
睡著了?
……好吧。許芳菲心疼地皺起眉。
看他很痛苦的樣子,難得能睡著,還是不要再吵醒他。
如是思索著,她光著腳小心翼翼下了床,四下搜尋一番,找到剛才不小心踢飛的大拖鞋,穿上。接著便到客廳裡,打開大燈,翻找起來。
值得慶幸的是,鄭西野家裡整潔如新,偌大的屋子裡沒有堆放任何雜物,要找東西也很容易。
沒幾分鍾,許芳菲便在客廳酒櫃的頂部發現了一個純白色收納箱。
定制的酒櫃家具,顯然都是按照適應房屋主人身高的高度來制作。許芳菲由此判斷,鄭西野的父母都是高個子。
也是。
他個子都那麼高呢,光看遺傳基因這一項,兩位長輩也不會矮。
心裡胡七八糟地琢磨著,許芳菲扶著櫃沿踮起腳尖,夠了夠,沒夠著。左右一瞧,邊上正好是餐桌椅,便隨手拖來一把,踩上去雙手齊用,終於將白色收納箱取下。
打開一瞧,裡頭果然裝著各類藥品。
許芳菲仔細翻找著。
鄭西野的藥箱,藥品類別相對單一,大部分都是處理外傷用的物品。紗布、醫用膠帶、碘伏、消毒酒精,另外佔據大頭的,則是胃藥,奧美拉唑腸溶膠囊、碳酸鎂鋁咀嚼片、溫胃舒顆粒……
廢了好一會兒功夫,許芳菲才從藥箱的最底部找到一盒布洛芬。
“!”
她大眼一亮,連忙掰下一粒退燒藥,衝進廚房倒了杯溫水,再將水和藥一並拿著,小跑送進臥室。
鄭西野的臥房燈是純白色,冷色調的光線,相對刺眼。許芳菲沒有立刻摁頂燈開關,而是先將水杯和藥丸放在床頭櫃上,擰開了床頭的閱讀燈。
柔和的暖橘色燈光亮起,依稀投落在床上男人的臉上。
許芳菲垂眸看著他。
忽然發現,病中的鄭西野,眼眸閉合眉目恬靜,看著有一種零落的破碎感。這令許芳菲頗有幾分意外。
印象中,他總是彪悍野蠻得像頭雄獅,撒起野來能氣死人,不講半點道理。可此時的他卻又如此憔悴,憔悴得惹人憐惜,尤其那副深邃如畫的眉眼,愈為“破碎”二字添了幾筆神韻。
難怪一直覺得這是個“漂亮的混蛋”。
他的五官是真的很美,英秀的眉,濃密的睫,琉璃般精致易碎,隻是平時那副眼神的威勢太過凌厲,才中和了這種美感。
心念微動,許芳菲忍不住伸出指尖,輕輕撫過他的臉頰,柔聲喚道:“阿野?”
一聲喊完,人沒醒。
許芳菲便傾得更近,幾乎把嘴巴貼近他圓潤的耳垂,低低說:“我找到藥了,你起來把藥吃了再繼續睡,好不好?”
須臾光景,男人的眼簾終於掀開。
隻一秒,破碎的美感從這張臉上瓦解殆盡。鄭西野黑眸微赤,眼神還是有些虛弱,但並未掩蓋住其中的冷戾與銳利。
鄭西野目光落在許芳菲臉上。
小姑娘白皙的頰,與他僅咫尺之隔,見他醒來,那雙晶亮的眸子裡泛出喜色。
她忙顛顛從床頭櫃上拿起一顆白色藥丸,周到地送到他唇邊,如同照顧三歲小孩子一般,柔聲:“張嘴。啊。”
鄭西野直勾勾盯著許芳菲,很聽話,緩慢開啟上下唇瓣。
雪白的指尖攥著小藥丸,喂進來。
他神色平靜,舌尖卻若有似無,勾了下她滑膩的指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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